暴雨天(41)
跟她同组值日的那个女生董蝉总是找借口不来拖地,整条走廊都成了她一个人干的活。
有一次班主任无意中发现每次都是林雨娇一个人在拖地,严厉问她另一个值日生去哪里了。事后他查值日表,把董蝉叫到了办公室大骂了一顿,那天董蝉哭着跑出的办公室。
把林雨娇堵在楼梯口,红着眼睛问她:“林雨娇,你有意思没,跟老王打小报告?”
她的背脊贴着湿漉漉的墙壁,雨水透过薄薄的校服外套,冷进皮肤。
“董蝉,我没告老师。”她咬着唇辩解。
“好了阿蝉,别哭了。本来就应该你做值日的。”谭佳妍从远处走过来,一把拉住董蝉,“她告老师也没错啊。”
少女扎着丸子头,脖子间一闪而过的一抹银色,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锁骨链。
永远一身骄傲明亮。
“阿蝉脾气就这样,你不用管,先回去读书吧。”谭佳妍冲林雨娇使了个眼色。
董蝉挣脱了谭佳妍的手,所有人猝不及防,她冲过来指着林雨娇脸:“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看我不爽啊。你也配看我不爽,谁他妈不知道你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管管你谈的那职高小混混吧到处说你可......”
后半句话谭佳妍捂住了董蝉的嘴。
可所有人还是都听到了那个字。
“我跟他没关系。”林雨娇逼近董蝉,“是他造谣的。”
“无风不起浪懂不懂。”董蝉挣开谭佳妍,讥笑着。
她不懂。
不懂为什么李奉总是纠着她的生活不放,不懂为什么杭南总是有下不完的暴雨,不懂为什么她会半夜梦游一边边撞着房间的门想要离开。
多讨厌这雨天。
谭佳妍拉不住董蝉,后者继续冲过去跟林雨娇吵起来。
楼梯上,从很高的地方砸下来一本书,重重摔在两人中间。紧接着下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生。
“能不能别他妈再吵了,老子都没法听见广播声音了。”
走廊上的人都认识这个男的。杭南高中差生班里出了名的街溜子,胡志可,谁也惹不起。
“看屁啊,都给我散了。”他往人群中间一站,大块头阴影几乎挡住林雨娇面前所有光,吓得她也不轻。
大家都识趣,个个回教室走掉了,董蝉哪有胆子跟这些坏学生正面吵起来,也不敢再大声说什么,被谭佳妍拉走了。
只剩林雨娇一个人站在走廊上,举手无措。愣愣看着那位大块头往楼梯上走回去,努力回忆着自己跟这人有没有交集。
什么都没有。那他为什么来帮自己。
她悄悄趴在楼梯扶手上,校服长长的袖子覆盖住冷白的手背,仰着脸往上看。
层层叠叠的楼梯上,胡志可倚在楼梯扶手上,粗声粗气狂笑。
“喂。”
“刚才那事,你往我这欠了一人情。”
“你认识她?”
林雨娇费力抬着脸,依然看不清对面跟胡志可在讲话的人。
风鼓起校服,黑色的碎发被雨淋湿,看不清脸。
“不认识。”少年的尾音带着不经心的笑意,“帮人顺手的事。我这人就是看不惯别人逮着乖学生欺负。”
晚自习的铃声尖锐响起,什么都听不清了。
林雨娇急忙转过身,往教室走。
奇怪地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玩味盯着自己匆匆忙忙跑开的背影。
等她猛然转头,在这冷暗色的阴天光线里,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走廊。
林雨娇看得出神,还差点撞在玻璃窗上。
那些抓不住的目光。让她觉得像风像冷雨,像梦境,明明触手可及,又好像从未发生过。
-
林雨娇从十八岁的湿漉漉的梦里挣扎着醒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打开了房间的灯。
她想要点光亮。
十平米的小房间,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亮堂的光线,仿佛一双手,把她从最深的雨水里拉了回来。
上次换灯泡那件事,林雨娇一直感觉因为她莽撞怀疑人家触电了,害得祁司北从椅子上意外摔下来摔得不轻。
可能伤到了。
隔天晚上,她从mist干完兼职,下了夜班回来。绕路去了上禾路的药店,买了一盒膏药。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
卫生间门开着,水龙头里哗啦啦穿出流水声。没开灯,夜色透过一层窗花落在镜子里,反射出镜子里那张锋利戾气的年轻的脸。
祁司北身上套着一件黑色无袖T恤,在洗脸。
林雨娇本来准备把膏药贴放在他房间门口,没想到他刚好在洗漱。想了想,放下包走过去,敲了敲那扇掉漆的淡黄色门。
正在洗脸的人弓着身,侧过脸,水珠顺着他银色的发丝流下眼睛,惹得祁司北只能闭着一只眼看着她。
“干嘛。”
一只牙膏放在洗漱台边,空气里扑面而来他身上薄荷的清凉味道。
林雨娇的手揣在纯白色的卫衣里,歪着头盯他半天。
反正肉眼看不出来受伤有事的样子。
买都买了。
检查无果后,她索性直接把那盒膏药轻轻放在了洗漱台上,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就想走了。
结果卫衣的帽子被人抬手勾住。
力量悬殊,身后那股劲勾着她的卫衣帽子,让她不得不背对着,一步步后退退回到卫生间里那一片昏昏沉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