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44)
车窗外的梧桐树飞快倒退。
买新的吧。林雨娇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因为懊恼,也忘记摘下了右耳上的另一只无声的耳机。
公交车沿途到站,车门一次次被打开,水汽弥漫的晚风从后门吹进来。
“小雨,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呀。”孟闻清转过头,看见风把她的长发吹得潮湿,“喜欢什么口味的菜,等周末放晴了,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我怎么好意思。”林雨娇摇摇头。
“倪雾姐说你不是舟川人,在上禾路租房子住。”孟闻清真诚看着她。
“你租的房子有厨房吗,是不是老是点外卖呀,点外卖不健康的。”
她其实不点外卖,也很少有时间走进出租屋那个窄小的厨房里做饭。
不去酒吧兼职,在家的大多数日子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论文。
窗外的黄昏一点点被翻涌上来的夜色覆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匆匆走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买个饭团。再一边咬着凉透了的饭团,一边继续看书。
开年冬春季节交替的那会儿,流感严重。林雨娇也感冒了,什么胃口也没有,便利店买的饭团冷了之后硬邦邦的,咬了几口扔在了垃圾桶里。
上禾路的居民倒垃圾都倒在巷口的绿色垃圾箱里,每天清晨都会有垃圾车过来清理。在合租的那天开始,两个人之间就约定好了每天谁去倒垃圾的顺序。那天是祁司北收拾。
林雨娇坐在房间里,重感冒浑身发冷,一声接一声咳嗽。听见出去倒垃圾的人上楼回来开门的声音。房门半掩着,外头叮叮当当响起一串声音,开冰箱门声,水槽放水声,锅铲声。
她不知道祁司北在厨房捣鼓什么,皱眉戴上耳塞,终于才能专心致志翻着课堂笔记。
过了很久以后,恍惚中才听见好像有人一直在喊她,连忙拿下那一对耳塞。
“林,雨,娇。”不知道喊了她几声的人,一字一顿。有些烦躁抵在房门上。
“我刚煮了面条。锅里放多了。”
“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天空灰茫茫的,屋外春雨绵绵。
她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稀里糊涂就跟在人家后头出去了。
两个人坐在那张正方形的小餐桌前,一人面前放了一碗挂面,热乎乎的汤上还飘着几点油星。
因为不习惯跟人面对面吃饭,林雨娇一直低着头,只顾着吃面。刚出锅的面条进了胃里,让她整个人暖和了许多。
“很好吃?”
耳边掠过对方低沉声音。
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吃得好快,窘迫抬头,竖了竖筷子说好吃。
餐桌挨着一扇窗,雨下得春夜发闷。
祁司北吃着吃着,站起来,伸手想去开窗透气。
窗户挨着林雨娇的位置,他没所谓地够过来半个身子,推开了窗子。
风从阴天灰色空气里涌进来,鼓起少年的黑色T恤。
近到林雨娇从那碗面里抬头,就能闻见对方身上清爽的皂水气息。
这个阴雨绵绵的世界,仿佛小到只剩下眼前少年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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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行驶在寂静的马路上,满地被雨淋湿的梧桐树叶,烂掉的绿色叶子溶入坑坑洼洼雨地。
孟闻清还在跟她讲话。
“我妈很厉害的,什么菜都会做呢。”孟闻清打开了相册,一张张给她看,“这是我妈烧的鲫鱼汤,这是我妈做的油焖青菜......”
林雨娇看了一眼那些照片。
夜晚的雾水垂落下空气,就像照片里那些瓷碗盛着的饭菜正在她面前,冒着热气一样的错觉。
她上初中的时候,葛雯卖菜的小摊子刚开业,在菜市场最边缘的一个角落,没什么生意,挨着一家卤味店。不上学的日子里,林雨娇也跟着凌晨四点就起床,在菜市场外面帮葛雯摆摊多赚点钱。
半扎着低马尾,穿着白色无袖背心的小女孩坐在小马扎上,熟练掰开菜叶子,指间沾着的清晨露水一闪一闪。
她都快忘记了葛雯做的饭,是什么味道的。
孟闻清性子后知后觉,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还在继续兴致勃勃给她看相册。她不是一个会扫别人兴致的人,仍然低着头一张张耐心看完,听孟闻清说话。
车窗外车子川流不息。
红绿灯路口,公交车缓缓停下来。林雨娇把头慢慢偏向车窗边,呼吸着车窗外的湿润的夜风。
脸上感觉很潮,一时间分不清是被风吹来的雨水,还是什么东西。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路灯光下,擦得更加红了。
前方绿灯闪烁,变成了黄灯。
窗外经过的车子一辆辆停下。
林雨娇还在望着这一片落寞的雨天发呆,右耳那只忘记摘下来的耳机里,突如其来传来一声清晰“蓝牙已连接”。
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连的是谁的手机。
耳机里瞬间传来绵长的音乐声,接触不良,那首她不熟悉的英文歌沙沙作响。
“Julie,
don't leave me till the morning”
潮湿夜晚,昏黄的车灯落在林雨娇不知所措的脸上。
她双手趴在窗边的栏杆上,像只探头探脑的小猫,往车窗外看去。
公交车旁边停了一辆等红绿灯的黑色汽车,开车的人是个男孩子,很年轻。在等红绿灯间隙回过头和车上另外几个人笑着聊天。
后座靠着车窗坐的人几乎不跟他们搭话,闭着眼睛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