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51)
走的那天,祁婉黎往他衣服里哭着塞满了美金,告诉他真的过不下去,就带着这些钱一个人走。
他抓不住妈妈长发上的香水味。
他不要钱。
他想要爱。
操场的灯突然灭了。
祁司北站在一片黑暗里,不知道陈冬雄什么时候走的。
像小时候一个人被陈冬雄让司机扔在灯红酒绿的街头,迷路了一样。那双骄傲的眼睛里罕见露出茫然。
下意识地在黑暗里拢住了手,又摊开手掌。
没有抓住星星。
每一次抓住的都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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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娇回到家里,才发现房间的窗被风雨吹开了。
雨水打湿了白色窗帘,湿答答沾上老旧窗户的铁锈。她叹了一口气,卷起窗帘,满手都是雨水。
雨夜淡蓝的光从玻璃窗外涌进来。
床也被雨淋湿了一点,来不及换床单。梦里都是一片泛滥开的潮湿。
梦见19年舟川台风黄色暴雨预警,街道办的阿姨过来给他们每栋楼宣传防洪须知。站在宣传栏前面,口齿洪亮,对着一大群人做急救科普。
“来就来了,我们又不怕台风。”
“舟川这些年暴雨天气还少吗,衣服一个礼拜了,还晒不干。”
“怪不得,路过你们家阳台老看见那件绿衣服飘飘。”
站在一群不认真听讲七嘴八舌的老头老太里,被街道办阿姨早上七点敲门喊醒下楼站在人群里的林雨娇和祁司北,显得格外安静。
一个是真的在乖巧认真听讲,一个单纯是没睡醒。
“大家不要把台风天当成普通天气,我们上禾路都是老房子,该转移的一定要听从街道办安排,到时候房子倒了,人都找不回来的......”
那阿姨还准备了视频,想要强调台风灾难。
把一群天天在家看电视剧的老头老太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互相交流。
只吓到了林雨娇一个人。
“你在害怕?”身边站着的人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转过脸看着她嗤笑。
“没有。”林雨娇梗着脖子强撑。
“哦。”祁司北懒洋洋低下头,“那你能别扯我衣服吗。”
“要他妈的走光了。”
林雨娇愣愣往下看。
她的手因为害怕,无意识地一直勾着他宽松的T恤下摆,死死勾着。像一只乞讨食物的猫一样,伸着爪子不放手。
把他衣领扯得一直往下拽。
后来一户派一代表,去街道办阿姨那里签名,代表自己已经知晓了防洪措施。
林雨娇忙着帮别的不认字的老人们签名,就让祁司北去签了他们那一户的。
舟川连着下了好几天雨,那场台风并没有过境舟川,绕了路去了别的地方。
雨过天晴,街道办那个阿姨在某一天才气势汹汹突然找上门。
那天只有林雨娇在家,一脸疑惑接过那张签名表。
祁司北在林雨娇的签名栏那里,用签字笔,涂了一只很小的小猫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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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林雨娇从梦里惊醒。
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有台风过境。
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那双白色的人字拖往客厅储物柜走去,想拿吹风机,把被淋湿的床单吹干。
居民楼隔音太差,不知谁家的老人手机,在整点报时。
“现在是北京时间,两点整。”
雨停了,屋内视线里到处是水波一样晃动的蓝。
客厅这张狭窄的沙发,不知道在这放了几十年。
沙发上躺了一个人,颓废把身子蜷缩在那张旧沙发上。
“祁司北。”林雨娇握着水杯,站在茶几前愣愣喊他,“你怎么睡在这里。”
他睡眠很轻,被她喊醒了也什么话没说,睁开眼从臂弯里看着她。
一身白色睡裙的人捧着水杯,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白裙子的边缘像在雨夜里溶化开了一样,变成很淡很淡的晚风,朝他温柔吹拂过来。
“干嘛。”
被喊醒的人声音很低。
她放下水杯走过来,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祁司北的额头。
烫得她的手颤了颤。
“你发烧了。”林雨娇蹲下身,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没声音回答她,于是她固执一直这么蹲着。
“林雨娇。”
躺在沙发上的人察觉到她一直没走,不耐掀起眼皮。
“你要这么看我一整晚吗。”
“你去巷口的诊所,打一枚退烧针。”蹲在沙发前的人仰着脸耐心跟他解释,“感觉已经烧得温度很高了,不能硬撑着。”
祁司北还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淋了一场雨,估摸着现在烧到三十八九了,确实烧得有点神智不清,有时候根本听不清林雨娇在讲些什么。
她还讲话还慢吞吞的。
只看得清她唇角那颗不小心蹭上去的水珠,晶莹剔透,是她刚喝完的那杯水留下的。
水珠顺着唇角划落,落在她的锁骨上。
月光透过窗玻璃,朦胧散开。
林雨娇想起自己的床头柜里有一支温度计,起身去房间里拿来了。消毒完之后,递给了躺在沙发上的人。
“你先自己看一下,烧成什么样了。”
祁司北懒懒接过去,往后仰着头,含在嘴里。
冰凉的水银触碰着滚烫的舌根,他闭上眼,胸膛的呼吸规律起伏着。
依然一动不动。
林雨娇看着有点急,她从小体质不好经常发烧,葛雯摆摊忙碌没有时间带她去医院,这么多次发烧感冒,早就让她很早就会用手摸额头试探到底有没有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