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78)
他站在透明的冰柜前,不知道在和程译野说笑什么,眼眶被冷气吹得有点发红。
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
她以为他应该看不见她。
远远见他们结完了账往外走出了门。李竹也拿起抽纸直起身:“林林我们走吧。”
红线扫描在商品条码上,女收银员态度冷漠,放下机器继续刷手机。她们要走的时候,看了一眼林雨娇,扔过来一把伞。
“刚走的那个男的,让我给你。”
“结过账了。”
看林雨娇一直怔在原地,女收银员不耐烦把伞往台子上一推。
伞骨铁金属的质感,握在手里很凉。
李竹在耳边一直好奇不停追问是谁这么细心看见她没伞,还特意给她买了一把。
林雨娇摇摇头说不清楚,撑开伞,雨声噼里啪啦落在宽大的黑色伞面上。
莫名想到在天台上,祁司北仰头看着她,晚风把他的目光吹得好潮湿。
开口烦躁又朦胧的语气。
“喜欢你才对你好。”
“懂不懂。”
天台上灰色的矮墙,往下不停淌着雨水。
雨下不停。
-
因为误点,飞机降临宜城东区机场的时候,凌晨三点。
节目组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机场外,负责接待的主办方工作人员,挂着宜城音乐晚会的工作牌,望见走出机场门外的一行人,赶紧迎上去。
“是祁老师吗。”
“对对对。”吴丞戈一本正经点头,在对方不明所以一声声“祁老师”里笑得直不起腰。
午夜困倦沉闷的气氛,被他搅得很欢乐。
工作人员抬眼,才看见倚在玻璃门外一身黑的人,插着兜,闲散看着吴丞戈在这嬉笑。
人来人往,挪不开眼。
十二座的商务车行驶在海滨城市的灯火里。
窗户半开,彻夜长吹的海风仿佛冻住了整座的灯火。
吹起靠窗人额前银色碎发。
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戾气的眼睛紧闭。
前排工作人员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后座睡着的人,小心翼翼,压低声音交流。
长街路灯闪烁了几下,忽然全都熄灭。
前路一片漆黑。
睡梦中的人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惊扰,深深埋下头,不安蜷缩在车座一角。
只有吴丞戈发现了这么一幕,伸出手轻轻安抚拍了拍祁司北的后背。
他在颤抖。
吴丞戈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掐了一把自己胳膊,暗自惊讶挑眉。
连他这样的人也会害怕黑暗吗。
红绿灯路口,司机一个急刹车,睡着的人稍微动了一下。
宜城下了一点雨,雪白雨丝的让黑暗一寸寸发潮,更加下沉。
吴丞戈嘴笨,不会安慰人。
摘下耳机支吾了半天,很认真一字一句说出一句无比笃定的话。
“祁老师。”
“你一定红透半边天。”
吴丞戈不是个信命的人。
脑子里还是忘不了那一天,那一条通往酒店的路上,沿路的路灯毫无征兆突然熄灭。
如果冥冥之中一切真的有注定的呢。
那这条路他要走得多痛。别人不会懂。
-
晚会活动被宜城的主办方安排在后天晚上。
台子搭建在海边沙滩。海天交接处,紫白色的闪电飘过。
天气不好,是海边暴雨来临的前兆。
后台候场的搞乐队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骂骂咧咧这极端天气。吴丞戈是唯一的闲人,不用准备演出,笑嘻嘻替主办方解围,挨个安慰着。
“遇水则发。遇水则发嘛。”
“祁司北在哪。”临近上台,失路乐队的贝斯手宙斐过来,把吴丞戈单独拎到角落,“下午酒店房间敲门也没人开,我还以为他早来了。”
“他真没来吗。”吴丞戈惊讶到说不出话,“你开玩笑的吧。”
后台的灯泡因为一阵雷声猛烈晃动了几下。
没有主唱,怎么上台。
周围工作人员也陷入一片混乱。
后台有人等待开场的间隙,蹲在地上刷头条。吴丞戈眼尖,一把夺过人手机把对方吓一跳。
昏暗里亮白的手机屏幕刺得眼睛发酸。
最近宜城的大新闻当然是陈冬雄。宜城最大的老板一出事,公司一垮台,满城沸沸扬扬。
陈冬雄医院病房外,昨天被拍到一个推开病房人。
压着黑色鸭舌帽,银发。优越的骨架撑得身上那件黑色大衣格外惹眼。
几张照片,莫名其妙传到全网到处都是,像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局。
吴丞戈是为数不多祁司北身边,知道他跟陈冬雄关系的朋友。
谁他妈知道陈冬雄故意把他找过去还跟他说了什么。
“帮我喊一辆回酒店的车。”他把手机扔还给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别人,整个后台回荡着他的咆哮,“快点。”
人山人海,司机不停按喇叭,人群拥堵到根本无法往前开。
后座坐着的人一遍一遍拨打着无人接听的手机,短信一条条编辑出去。
【我知道你在酒店房间里】
【陈冬雄跟你说什么你都别当真】
【北,别做糊涂事】
他知道杭南高中高三那个毕业季的夏天,因为祁婉黎的死,祁司北是失踪状态。
失去了经济来源,失去了世上唯一一个还愿意给他一点点爱的亲人,在刚刚成年的十八岁。
他不愿意低头去找陈冬雄这个疯子,不愿意再陷入童年时候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