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98)
耳旁猫叫声很吵。
林雨娇不由往那人怀里看了一眼,怔了一下。
怎么这么像那只她经常在上禾路喂的流浪猫。
看花眼了吧。她想,收回目光继续往外走。
祁司北冷冷重新戴上口罩。
手背上那道猩红的擦伤,在冷白夜色里格外刺疼。
一手抱猫,犹豫了一下,一手隔着路都走不稳的谭佳妍衣袖,不耐烦抓着她往外走。
许是刚才林雨娇那一巴掌让他有点恍惚。
想起离开上禾路的那一年春天,三年前。
那个银发戾气,像个打了败架的混混一样的少年,全身上下只有八百四十块钱。
在巷口碰着了得口炎吃不下饭的那只猫。
眼熟是因为,他经常看见林雨娇一边喂它一边跟它说话。
他用八百块钱给猫治好了病。然后带着那只猫,用剩下的四十块钱买了火车票,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去了北京。
祁司北从十八岁开始没有家,他很想给它一个家。
一无所有的人,只有难凉的热血和硬骨头。
还有一只叫公主的猫。
北方,是十几块钱一晚上的铁皮棚搭建出的旅馆,是夕阳西下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天桥,是回到旅馆拧开水龙头全是红色的锈水。
那群追要陈冬雄债的人也好几次找到过他的落脚处。
为首闹事的,不愿意等法律的判决书,也不愿意相信法院能把潜逃在外吞钱的高层全都追回来的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走向被一群人摁在地上的祁司北,抓着他不知道低头的脖子,也给过他重重一巴掌。
他们想让他去死。
但林雨娇那一巴掌,是想让他好好活下去。
那他再鲜血淋漓,都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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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南的冬天冷得漫长。
风把西湖边的冷水雾,吹得渗入整座城市的灯火。
林雨娇去手机店还备用机,顺便拿回了自己修好的手机。
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下载回因为工作忙碌,戒掉许久的国内娱乐软件。
犹豫了一下,缓缓输入三个字。
2022年冬,祁司北发行第一张原创作词作曲ep《回声》,获得年度销量第一。
同年,ep同名主打单曲《回声》,成为当年杀入风云音乐盛典的最大黑马,一举夺下最佳新人奖。
采访视频里,他毫不避讳直视镜头。
那是一张仿佛生来就适合大屏的脸。
“只有逆风而上,耳边才是山呼海啸的回声。”
当晚红毯结束的afterparty,一段视频流出。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游刃有余站在名利场中。
弯下腰碰杯几位过来跟他打招呼的前辈,手中酒水微晃。
有关于那场afterparty话题一夜之间飙升上亿讨论。
祁司北。
经得起命运的翻天覆地,也接得住自己亲手捧回的荣誉。
那一年冬天,有一颗闪耀的星星在天边,横空出世。
林雨娇看了一会儿,径自关掉手机,抬头走进杭南落叶如雪的冬天。
晚风冷。她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站在地铁口,耳机里声音被人潮喧嚣到听不太清。
风停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伍佰。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大桥上。”
抬头看,繁华的城市,四面八方都是灯光。
这座城市无数立交桥,不怪不同路。
她脸色很淡,若无其事,低身走入地下扶梯。
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
是“眼泪狂奔滴落在我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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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她正式入职了新律所。
习惯了在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看着远方一盏盏熄灭的灯,手边放着几杯空了的咖啡,再走出大楼已经快天亮的生活。
春雨淋在沥青路。
早会结束的时候,同事祝白来她办公桌边找她,递给她一个信封。
“林林,方总今早快递寄过来的,咱俩收。”
“方总没发消息给我啊。”林雨娇一边拆,一边疑问。
方总叫方度,度风娱乐的老总。从三年前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公司,到如今国内顶尖top级经纪公司,度风娱乐本身就是一个业内的传奇。
前几个月,度风娱乐起诉某广告商代言侵权旗下小艺人的案子,胜诉了,是林雨娇和祝白负责的。
拆开信封,是两张公关票。
祝白站在她桌边旁若无人惊叫。
“内场前十排,下周游凛的巡演演唱会舟川场!”
她不认识游凛,但是之前总听祝白提起过。祝白是他的粉丝。
公关票转赠他人,在方总那边不好解释。她编不出什么理由不去,答应了祝白买下周的机票去舟川市看演出。
晚上八点的演唱会,从早上开始舟川奥体中心门口就人头攒动。她们的飞机晚点,抵达舟川天空已经黑了。
夜色的恍惚,让整座城市更像回忆里的片段。舟川的春天梧桐仍在生长。
她想起那些在上禾路出租屋里,断水断电的日子。
夏夜树影下走过穿着黑色无袖背心的少年,单手懒懒抱着一个篮球,从附近的球场回来。
“林雨娇,我赢了。”晚风吹得他前额银发后掀,放下篮球,张开双臂。
“抱抱我。”
路灯把他的笑照得如此炽热耀眼。
祁司北,你永远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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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体场馆门口放满了游凛的其他圈内朋友送来的花篮贺卡,摆了整整十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