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许年年[校园](88)
祁成紧紧抿着嘴角,很不耐烦地撇过脸去,这家菜馆坐落在半山,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鸟瞰整个N市的全景,灯火辉煌的一片,静谧的繁华。
好像整个N市都匍匐在脚下。
这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景观。他知道。可他更知道此刻自己恨不得把满眼能看到的景观全炸掉的暴虐和烦躁。
强忍着这股躁意,祁成冷静而清晰地说道,“爸,我不会去的。上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尽力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您要跟岑海东合作,你们自己谈。不要总拿这个关系骗人家。”
“‘骗’?你原本就是跟岑慧茜要结婚的,你以为开玩笑的?”祁盛尧铁青着脸,忽然冷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把跟那个‘要做新能源汽车’的女孩子之间的小游戏当了真。祁成,你既然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一切,就该知道你身上有你的责任。”
这一句话,就像阴沉了半个月的天,终于把雨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的,想躲都没地方躲。
祁成举着手机良久,他的下颌紧绷着,握在手机上的手指因着用力,显出青白的颜色,半晌才松弛下来,“总之我不会去的。”他挂断了电话。
阮念打着伞出的楼门。
晚上十一点多,冬末的凄冷夜里,下着小雨。倾斜着飘落的雨丝,将整个世界都笼罩成了阴暗灰色。
她找了很久,久到她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才在小区西南角上的花园里停了下来。
那个花园里有一个四角飞檐的亭子,光线并不是很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模糊的身形,坐在吴王靠的边凳上,一个亮点,忽明忽暗地,时而移动位置。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吸烟。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蒂的末端,手掌托在额头,任那白色烟雾缭绕、盘旋而上。英郁的眉头紧紧锁着,似有若无地望着自己的脚下。
感觉跟平时很不一样。
“你抽烟的么?”阮念走过去,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住。
祁成侧过头,很迅捷地站起来,烟蒂一丢,几步迈到她跟前,怔怔看着她,英朗锋锐的眼睛,隐隐泛着红意,幽怨、执拗,像个霸道、不讲理的孩子,受了委屈。
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伞‘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弹跳着翻了过来。
阮念一时懵懂,根本来不及做何反应。他的怀抱有点凉,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的气息,圈住她的手臂箍得人喘不过气。
“骗子,不是说不下来么?”他说。
两个小时前,他给她发消息让她下楼。
可是,阮志诚在家。阮念实在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能在夜晚九点多的时候出门。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爸解释。
她出不来,让他回去,他不肯。执拗到任性。
【明早你爸爸总要上班的。】
整整两个小时,她如坐针毡。桌面上的物理题,一直停留在第65页。她试着拿英语阅读文章出来,全文通读过后,却完全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
直到阮志诚洗了澡、关门睡觉,阮念这才蹑手蹑脚溜出来,冬天还没过去,夜还冷着,没有任何一个傻子会在这么冷的冬雨里白等两个小时,只为了见一个根本没有把握见到的人。
她并不抱希望能在小区里找到他、她只是下来看一下,求个心安。
当她在那昏暗的小亭子里,看到他挺拔孤清的身影,眼眶一下就热了。
他原本不是会在寒冷冬夜里、傻傻冻着、只为了等一个女孩子的人。
而她,原本也不是会半夜偷偷跑下楼,只为了见一个男孩子的人。
或许每个人在一生中,总会做出一、两件并不像她自己的事情,只因为对方是他。这种感情危险却美丽,让人根本无法自抑。
他的下颌抵在她额头上,凉的。渐逝冬日,春未至,他的声音比这夜色更萧瑟。
“阮念。”他在她的头上轻声唤她。
“怎么了?”她抬头,他却强硬地把她的头又按回他胸前。
他说,“我可能会让你伤心。”
阮念觉得鼻子麻麻的,或者被他按回胸前的时候撞到了。她完全不知道怎样回应,他的声音太落寞,仿佛勾勒出一幅悲伤的宿命。
他又重复了一遍,“以后,也许我会对不起你,也会让你伤心。”
他放开她,两只手捧着她的脸,专注望着她,锋锐眉眼间俱是央求,“可是不管怎样,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那一夜,阮念第一次听到心痛的声音。
就像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伤。
她很想说,‘好,不离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不顾一切地说。
在这个男孩裹挟着寒意的怀抱里;
在他毫无胜算地在她家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的夜里;
她真的很想对他说‘好,不离开,直到你不要我的那一天,我也认了’。
年少时的爱恋,总掺杂着一种让人奋不顾身的冲动。
明知危险,明知艰难,也愿意用一生作赌注,跳下去。
在男孩子冰冷的大衣外面、炙热的胸膛里面,阮念闭了眼。
她倚靠在他胸前,所有踽踽独行时的孤清寒冷,都被他阻挡在了外面。
如果世界结束在这一瞬间,她也心甘情愿。
然而残酷的是,世界不可能结束。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