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你就这点出息?(103)
“不拔刀遇见妖怪怎么办?你保护我呀?”
逢雪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悬在腰上的剑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天亮起朦胧的光,明月的影子一点点变得单薄透明,一颗晨星坠在春枝枝头。
薄雾朦胧,早起的商贩推着车,车轮吱呀吱呀响。
做早点生意的,总是十分辛苦,起早贪黑,半夜便要起床和面和陷,天不亮,便推着车出去贩卖。
邢老头做了几十年的米糕,照例早起,推车来街上提前占个位置。此时城中飘着层薄如轻纱的雾气,尚带些许寒凉。他弯着佝偻的腰,费力把车推上拱桥。
这条长长的拱桥,他推着车走过了十几年了,年轻的时候,双臂一用力,坚实肌肉鼓起,便如小舟飞过万重山,轻松把推车推上拱桥。
然而到如今,年迈体衰,手足无力,昔日的小拱桥,譬如高山险峻,往上推三步,便要滑下来两步。他停下来,扶着车辕气喘吁吁歇息片刻,擦擦额头滚落的汗珠,继续卖力推车,嘴中哼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歌谣:
雾气飘浮,绿水扶波,推车吱呀吱呀上拱桥,老人沧桑的歌声似与这座灵石城一般古朴。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常圆。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生碌碌,死茫茫,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邢老头正卖力推车,忽觉肩上一轻,抬头望时,身侧来了两位少年,正帮他一起使力。
推车轻松过长桥,来到他西街他惯常占的位置上。
“哎,谢谢两位,”邢老头掀开车上木桶的盖子,白袅袅热气升了上来,米香与酒香扑鼻而来,他抓起两块蒸好的喷香米糕,“怎么这么早就出来啦?来吃两块糕。”
逢雪接过后,从袖中拿出几枚铜钱。
老头连忙摆手,一是感谢他们帮忙推车,二是看这两位生得实在俊俏,很让人喜欢,“算大爷请你们的。”
但逢雪摇头,坚决要给。
看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叶蓬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老丈,我们小仙姑,一点都不肯欠别人的。”
邢老头只好收下,“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逢雪咬着米糕,问:“老丈人,你刚才哼的那首歌,是从哪听到的?”
邢老头坐在马扎上,笑道:“好多年前呢,一个道长带着小徒弟经过我们灵石城时,在白事上唱的。我听着觉得怪有意思的,就记了下来。”
“后来女儿难产,我在白事唱了一遍,儿子出城押镖,多好一个人出去,只剩几块布条被带回来,我再唱了一遍,婆娘想不开,给我做好面条就去投了水,啊呀,只好又唱一遍。到如今,这首歌我都能背下来了,就是不知,我死的时候,有谁能为我唱呢?”
逢雪垂下了眼睛。
又从老者处买了几块米糕,他们在晨光微熹中往回走。
叶蓬舟跟在逢雪后面,问:“小仙姑,那首歌我好像也在白事上听过。”
逢雪道:“是一首阴韵,叫作奠灵。紫云师叔说起过,以前师祖带他们游历时,时常唱这首歌,劝解世人。”
叶蓬舟不解,“阴韵不是唱给死人听的吗?”
逢雪摇头,“主要还是劝活人放下,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叶蓬舟笑着说:“荣华富贵、长生不死,种种美梦欲望,活人可放不下,只有死人才听得进去吧?”
逢雪掰了块米糕丢在嘴里,“唔”了声,走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初晨的阳光透过树影缝隙,碎金似的洒了一路,清风徐徐,青烟袅袅,耳畔鸡鸣狗吠,人语絮絮。
走在尘世烟火中,再听见这首歌,回想前生执着凄苦,心中不由涌上别样滋味。
生碌碌,死茫茫,
浮云烟锁雨,无事叹炎凉……
“小仙姑,”少年靠近她,笑吟吟说:“给我也掰一块米糕吃呗。”
逢雪没好气看他一眼,“你不会自己掰,没手没脚?”
少年得意地伸出包得像粽子的双手,兴高采烈地说:“对,我没有手!”
……
回到狸花巷,今晨守岗的猫儿换成了尺玉。
这只鸳鸯眼的漂亮白猫趴在墙上,见他们归来,只轻轻晃了下尾巴,继续昏昏欲睡。
听见无常说的话后,逢雪看这些猫儿,心中多了点肃然的敬意。
敬意在溶溶扑向他们,一脸谄媚,喵呜喵呜祈食时烟消云散。
她掰了小块米糕给溶溶。
肥狸什么都吃,叼着米糕一溜烟跑了。但米糕不如小鱼好吃,它也没来第二次。
叶蓬舟抄着袖子,笑道:“这叫,此山是喵开,此树是喵栽,要从此路过,留下鱼干来。”
逢雪嘴角也翘了翘。
刚走到家门口,还没伸手门,木门便自己打开了。
赵铁牛忍着日光灼烧,谄媚笑:“两位高人回来了呀。高人果然不同凡响,又降妖除魔了一晚上吧。来,我们给二位倒好了茶。”
逢雪蹙了下眉,觉得不太对劲。
叶蓬舟似笑非笑,“你这么殷勤,心里有鬼吧?”
赵铁牛往后退了步,惨白肿胀的身体不停往下滴水,脚底凝了一小团水。
不等他坦白,逢雪径直走进房间,推门一看,床榻空空荡荡,被褥叠好,汤碗洗净,压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字迹并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但也能勉强辨清。
她把纸条攥成球,出门说:“娇杏走了。”
叶蓬舟笑,“怕是去找她哥哥了。”
逢雪点头,“她担心连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