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你就这点出息?(18)
总之她又梦见了前生。
从魔窟回来后,她的心口便隐隐作痛,行事更加暴躁乖张,惹得人厌狗嫌。
她执着于证明是自己带沈玉京走出魔窟,可若论其中发生什么,其实她也记不太清。
在日复一日的愤怒与求不得中,人逐渐变得面目可憎。
一日,山中下起暴雨,闪电划破长夜。
煌煌惨白电光里,她擦拭长剑,在剑刃上,看见了张妖魔的面孔。
……
两世的雷电与雨声交织在一起,响个不停。
木门再次发出“吱呀”长响,又一个浑身是雨的旅人走进了小庙。
逢雪看了她一眼。
是个女子,身上的裙裾被雨水打湿,染上泥土灰尘,辨不出颜色。她低着眉眼,眼角几条皱纹如花树绽开,挽起的发髻掠过一片银丝。
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逢雪默不作声地拿起剑,挑了挑火。
深山老林破庙,恰逢夜雨,遇上的鬼魅精怪,比人多。
“姑娘从何处来?”妇人坐在火堆旁,主动和她搭话。
逢雪笑了笑,“从来处来。”
妇人也笑:“若我问姑娘要去何处,只怕姑娘要答,到去处去了。”
逢雪点头。
妇人靠近火堆,火光照在她的面上。
逢雪用剑随意挑着火苗。
“簌簌。”
火焰爆开细微的声音。
透过霜白剑刃,她悄悄打量妇人,却发现,无论如何,自己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就好像隔了层厚厚的灰。
妇人忽然开口,说道:“姑娘身上穿的,是山上的道袍,是从山上来的吧?”
逢雪没有说话,漫不经心挑动火焰。
妇人又道:“青溟山是人间难得的清净地,姑娘为何要下山呢?”
逢雪抿了抿嘴角,黝黑的眸凝视通红火焰,半晌,才说:“我的家乡在沧州,极北之地,时常有蛮夷侵扰,我担心家人,故而下山。”
妇人笑道:“既上了山,隔绝俗世,清心修行,为何还挂念俗世中的事?”
逢雪默了一会,才说:“大抵,我只是个俗人吧。”
上辈子,发现自己正在变成妖魔后,她逃离了青溟山。
逢雪在山上藏书阁中翻了许多书,又从长老口中,旁敲侧击得到答案,猜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是为何。
她在魔窟里,不知为何,感染上了一丝魔气。
那魔气盘旋在心口,教她偏执痴妄,日夜痛苦,除非挖心破肚,无法可解。
一般来说,正常人心生邪念、被魔气感染,很快就会变成妖魔。
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那时,她发现自己无药可治后,便下山了。
害怕被剖心挖肚,被同门当成妖魔对待,或是关在山中囚禁百年,再不能与亲人相见。
她想着,在变成妖魔之前,再见亲人一面。
回家以后,才发现家乡刚遭逢兵祸,战火肆虐,焦骨遍地,家人不知所踪。
后来很多年,她一直在寻找他们。
……
“家人?”妇人轻叹一声,“我家遭逢战乱,从荆北一路逃亡至此,举家搬迁,到如今只剩我一人了。”
逢雪心中一动,“倒没听说过荆北有战乱。”
妇人苦笑,“何止呢?先是匪祸,后来又兵荒马乱的,之后又遭了饥荒,唉,我们一路走过来,河里飘着的,比路上走着的多。我们遇上强梁,又遭逢鬼魅精怪,到后面,只余我独自一人深山独行。所幸最后,倒也寻到一安身之地,逐渐平稳下来,只是偶尔还是会思念仍在路上的家人。”
逢雪心想,深山雨夜独行,你也未必是个人。
但对方既然和蔼拉着她说话,她也没有拆穿对方——
鬼魅精怪,有时未必心怀恶意,或许只是寂寞了,要同人聊聊天。
“小仙姑既然舍不得家人,”妇人又抹了抹雨水,做出一副要扯家常的模样,说道:“真是的,怎么烤也烤不热乎。”她笑道:“为何又要上山呢?”
火焰映照在逢雪凛然的眉眼上。
她眼里仿佛浮着层碎冰,在火光里闪耀粼粼冷光。
逢雪凝视通红火焰,低声说:“犯蠢吧,不过也没后悔过。青溟山是个好地方,教会我许多。”
她其实挺喜欢青溟山的。
在山上时,她觉得委屈、不甘、不服,时常听见闲言碎语,时常和同伴打架,但在日后的日子,再回想起来,觉得那段活蹦乱跳的少年时光,也颇有趣。
同门不喜欢她,但到底不会真正伤害她。
看不顺眼,大家互相用木剑打一架,也就好了。
有些师姐还会怜惜她“痴恋不得”,平时多塞她一些丹药。
现在她还知道了,原来师尊也会为了她的面子说谎,说“收她不是因为沈玉京”,四师兄也没有记忆里那么凶神恶煞,冷淡态度,是埋怨她痴迷情爱,不认真修道。
连扶柳师妹,都赠了她一把好剑。
除了沈玉京,大家都挺好的。
只是她不能再留在山上了。
她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便说道:“青溟山脚下,或许能有一片安宁之地。”
就是在前生乱世,她知道的安宁地,就有三个。
一个是青溟山,一个是万法寺,还有一个,便是镇厄司坐镇的京城。
妇人抹了把面上的雨水,她烤火挺久了,身上却依旧是湿漉漉的。
“我们本就想往青溟山走呢,只是路途遥远,千山万水,大泽多水鬼,山里又多食人的妖怪,不好走啊。”
逢雪问:“不过荆北离万法寺更近一些,为何不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