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你就这点出息?(372)
人群中忽地响起一声惊呼,“有人在鱼肚子里!”
鱼肠盘着一只青黑的小手。
是个浑身青紫、瘦得像狸奴的小孩,被大鱼一口吞入腹中。她的小手紧握鱼肠,仿佛握住母亲的脐带。
“造孽啊!”
“哪里又闹灾,这么小个娃娃,怎么被大鱼吃进肚子里去了?”
“老天不长眼。”
不知谁长叹一声,不忍心观望者摇头走开。
“这鱼吃了人肉,难怪能长这样大了,老赵,你的鱼卖不出去喽。”
老赵丢下大鱼,去洗自己的渔刀,“马上就要庙会,真是晦气!也幸好这鱼没有被大户买去,不然龙王吃裹着人肉的大鱼,可要生气了。”
旁边人摇头叹道:“我有亲戚从别处投奔来,说这一路上,到处可见白骨,山岭里妖怪乱窜,河里面成片的水鬼招手。也就我们云螭好些,河里没什么死人,不过鱼肥点。”
“幸有龙神庇佑。”
“只盼龙神能保护我们过这乱世。”
……
大鱼肚腹被剖开,水液四下漫流,洇出一片冰凉湿痕。
长孙昭停在人群里,人们自顾自聊天,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垂眸看着趴在地上溺婴,停驻半晌,俯身抱起死婴。
婴孩露出青黑小脸。
她挖个坑,把死婴葬在河边,坐在山坡放眼望去,长河落日,渔舟唱晚。
渔人背着鱼篓,跳到岸上,河边嬉戏的小童听见母亲呼唤,蜂拥跑入如网密集的胡同里,河畔湿泥留下杂乱的小脚印。
一面是夕阳染红大江。
一面是炊烟袅袅的城池。
乱世人如虱在裈,炎炎火宅避无门。
桃花源转瞬变成人间炼狱。
浮尸从河面飘来。一具又一具浮尸,尸体相枕,堵塞大江,江河停滞,染红的水面上,一盏又一盏残破的花灯漂浮,火光明了又灭。
一个妇人抱着小童残缺的身子,半身浸透在水里,喃喃唱道:“囡囡快回家,日暮映晚霞,村头老槐下,娘亲唤声加……”
大刀从后劈来,她悄无声息地倒在河里。
城破人亡,只在旦夕间。
……
第三次建“云螭城”,长孙昭沉下性子,慢慢雕琢一砖一瓦。
每有阻塞之处,便沉入江水中,与龙神同入梦。
一片片瓦、一条条道……古云螭城一点点在她手中重现世间。蜃气铺展开,空荡的古碑村被云螭取代,古老的城池沿着江河,像张陈旧画卷,逐渐铺展。
没有人烟,没有信徒,饶是再像,这也是座死城。
幸好虽无人烟,古城遗迹里却有许多活的生灵。
长孙昭从杂草里捡到一对叫声响亮的蛐蛐。
蛐蛐你一句我一句,变成街头两个吵嘴的妇人。
又翻到一只响亮鸣蝉。
蝉哇哇大叫,叫声响彻,可不与天桥下说书半个时辰不用喝水的先生一模一样。
别说河中还有成群白条,来去如烟,变成一个个赤足江边玩耍的孩童。
至此,云螭终于落成。
逢雪跟随长孙昭,静观云螭变化,按她心中所想,此时云螭蜃气变幻而成,但构建云螭的基础是一些石头木枝水草,扮演古城居民的,是一些虫子小鱼。
就算失败,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何况,大抵是诚心被龙神所窥见,这次幻境长久持续未散。
长孙昭以孙萤的身份入梦,操纵幻境,主持庙会,一朵朵花灯从水面飘过,往昔随水流去。
她要做的事情也很多——
包括让蛐蛐吵着吵着别打起来。
让白条别被水鸟叼走。
喂饱喵喵叫的狸奴,别叫这些祖宗一个不开心,今日把说书的蝉大爷吃了去,明日私闯民宅,制造一场“灭门惨案。”
……
忽有一日,空空如也的神庙里,多了一尊龙神的塑像。
龙神游来了蜃梦中,答应与她的交易。
至此皆大欢喜,龙王沉入千年旧梦,长孙昭将龙气引渡至衰颓龙脉,为摇摇欲坠的王朝再续最后一口气。
直到她被急召入京。
……
河上雾气更浓,细细雨丝洒在面上,打湿来人鬓发。
古碑村的雾里隐约露出几道人影。
老人坐在村口,轻摇蒲扇,闲话家常。
分明叫人把村民牵走,为何又出现了村人?
白雾如纱,时聚时散,雾里老者动作僵硬,大半蒲扇后,露出张腐烂的面孔。
他们僵硬地看过来,随着动作,脖子上被一丝皮勾着的脑袋猛地垂落,歪在胸口,浑浊的眼珠子被膨胀的尸气挤出眼眶,像极死鱼翻起的眼。
河水中一具又一具浮尸相撞,与梦中云螭无异。
浮尸底下探出一条粉红的、长满吸盘的触手。触手一卷,尸体便被它裹住,拉入漆黑深水。
蜃妖死而复生,蜃气铺展,十里长河化作无边深海,挤满无数海妖。
留在此间守云螭的三千守兵,全作海妖口中食。
至于蜃妖为何会复生,逢雪瞧村头老人的模样,心头有了计较。
催动蜃气时,恐牵涉到无辜百姓,长孙昭命人将村民带至其他地方。
奈何这些人已是耄耋老者,留在此地,信奉落叶归根,自然不肯轻易离开。
素来高高在上的禁军,懒得和一帮白头的平头百姓多牵扯,见他们顽固不化,不肯变通,便一刀送他们上黄泉。
他们将尸体随意丢在河边,用草抹了抹刀上的血,高高兴兴回去复命领赏。
谁也不会在乎几个白头发的老人。
这些老人无亲无故,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来寻麻烦,更不会到长公主殿下面前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