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你就这点出息?(80)
虽说剃了个秃瓢,可并无慧根佛心,愚钝不堪点化,听晨钟暮鼓,看浮云流散。
直到有一日,他照例坐在后院门槛休息,忽听一阵低低啜泣声。
一声又一声,极为悲伤,扰得他难以入睡。
石大块头从佛像后伸出个脑袋,大声说:“哭什么呢?给谁号丧?”
啜泣的女子梨花带雨,吓得马上止了哭声,煞白一张小脸望着他。
大块头身如铁塔,声似洪钟。
女子还以为是旁边怒目的金刚活了过来。
石大块头不耐烦道:“你对着一尊泥像哭有什么用?难道它能帮得上你吗?”
女子低下眉眼,双目红肿,啜泣道:“只因家兄身负冤狱,即将问斩,佛前上香时想到此处,没忍住泪,扰了大师清静,请大师饶恕。”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喊大块头大师。
他摸摸自己的秃瓢,顿时不大好意思起来,“啥?冤狱?什么冤屈,你与其求泥像,不如同我说!”
……
“再后来,”大块头下意识挠挠杂草般的乱发,笑道:“我就帮她去劫狱了。把她那个哥哥救了出来,嘿嘿,师傅说劫狱不好,犯了错要去认罚,我就回去自首了。”
叶蓬舟给他一个叶子杯,“你也是个有趣的人,路途遥远,我敬你一杯。”
敬的是一杯月露酒。
大块头喝完,顿觉疲惫尽消,大喊“好酒”。
叶蓬舟笑着说:“然后你就关在牢里,关多久了?你喜欢的姑娘有没有来看过你?”
“一两年了吧……胡说八道,我、我才不喜欢她!”
少年却弯起嘴角,眨了下眼睛,“不喜欢,为人家去劫狱?你说起她时,声音都低了好多。”
石大块头涨红了脸,“没有的事!我只是看她哭的伤心,说的事也可怜,说自己亲人被妖怪吃掉,和哥哥侥幸逃出,一路报官却无人相信,哥哥被污蔑成强盗,关在狱中许多年,她一个人又那么可怜……”
逢雪忽然道:“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娇杏。真是好听,是吧?”石大块头笑着说:“她是个好姑娘咧,我在牢里的时候,她还偷偷给我送饭吃。”
……
喝酒吃肉后,石大块头自愿戴上沉重镣铐,催促两个解差一同去沧州。
解差有气无力应着,哭丧脸,垂头丧气跟在大块头身后。
“慢着。”逢雪忽而出声。
大块头回头望她,笑道:“小仙师可还有什么事?”
逢雪快步上前,拔剑出鞘,只见冷光一闪,沉重铁球坠地。
大块头顿觉轻松不少,连忙感谢她。
逢雪收剑,冰冷扫了眼两个解差,说:“石大哥愿意放过你们,是他的事。若你们在路上又起什么祸心,想对他下手,哼,想想我手中的剑。”
胖解差叹道:“你就放心吧,他身上挂百多斤的铁球时,我们都拿他没办法,何况是现在呢?”
逢雪也知道,想对这皮糙肉厚、力大无穷的汉子造成什么伤害,以这两人的力气和心计,怕是有点难。但她依旧放了几句狠话,把解差吓得发抖。
大块头:“快走罢快走罢,天快要黑了。”他艰难俯下身,朝逢雪他们笑道:“两位少侠,日后若有机会再见,石某必定肝脑涂地,来报答两位的恩情。”
……
站在山岗,眺望三道身影北去,疯长的杂草掩去他们的身影,只剩大块头露出大半个身体,逐渐隐入高大的灌木中。
逢雪重新来到桂花树前。
桃李三月,桂树馥郁芬芳,金色的落花细碎铺满一地,仿佛铺了层金黄的绒毯。
逢雪抚摸粗糙的树干,低下眼眸,轻声说:“我已经把那些黄皮子一窝都杀了,只差一个黄太奶奶。”
桂花花枝微颤。
几朵碎金般的花落在了她的发上。
花落如雨。
翠玉的叶子飞快变得黯淡枯黄,摔落在地,老桂树最后一次开花,开得极为壮烈芬芳,整片山岭都被泡在了桂香中,连赶路的解差和囚犯都闻见了。
“三月份怎么有桂花香?”
“怕是妖怪作祟,我们赶紧跑吧!”
……
老树振力开完花后,便迅速凋谢、枯萎,只在短短一夜,这棵千年的老树便似被火燃尽,枯枝断叶,簌簌而坠。
逢雪伸出手,折下一株枯枝,回头看叶蓬舟。
桂花落满少年的肩头。
杀黄皮子时,若不是有桂香骤起,让黄皮子一个个神智昏沉,手足无力,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松解决。
三月桂花怎么会开呢?
怕是那些自己看着长大,喊它桂爷爷的孩子,日夜被群鼠啃啮,心有不甘吧。
“草木有灵。”逢雪轻声说。
叶蓬舟翘起嘴角,快步走过来,伸手拂去她肩头的落花,笑道:“万物有灵嘛,小仙姑,千年灵木可是好东西,我准备把它拆了,你要不要?”
逢雪:……
“给我留一截木心。”
两个人在动手前,双手合起,朝死去的老树一拜,深深行一礼。拜完,他们就不再客气,挥剑的挥剑,劈刀的劈刀,噼里啪啦,劈劈砍砍,物尽其用。
桂树枝叶已朽,灵气散尽,只有树根和树心残存依稀灵气。
叶蓬舟做灵木做了个酒葫芦。
逢雪则是取一截清气浓郁的木心,薄薄一小块,只有巴掌大小,和师父给她的令牌一般大。她把木牌随身放在身上,一是为压制身上魔气,二是为炼剑做准备。
千年老树也只有这样大一块木心,而当年被师尊所救的老桃树,送出的木心就能做六个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