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后掐了掐掌心,“你担心哀家的身体,这么晚还进宫来探望,哀家很是欣慰。你先出去一下,哀家还有些话和她们说。”
秦绩皱起眉来,脚步迟疑,“姑母,不能等了。您的身子要紧,还是派人选送她们回去,有些话以后再说。”
“哀家的话,你也不听吗?”
秦绩想了想,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仿佛粘在姜姒身上一般。哪怕是素面朝天,哪怕是怀了孩子,她的美貌依旧动人心魄。
灯火之下,深宫之内,更加让人垂涎。
“那臣就再等一会儿。”
他一出去,秦太后就屏退了其他人。
内殿之中顿时静了下来,药香也更清晰了些。
“哀家若是记得不错,你当年进宫时父母尚在。”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自小随养父母一起长大。那早年失踪的,是臣妾的生母。她走的那一年,臣妾三岁。可能是臣妾记事早,有些事臣妾还记得。臣妾的父亲是个十分爱笑的人,逢人三分笑,从不与人争执红脸。臣妾的母亲常年戴着面纱,与外人说是貌丑无颜,实则是个难得的美人。”
听到这,姜姒全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母妃那一招可保她平安的棋,还真是一步大棋。
她朝秦太后看去,并不意外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父亲姓什么?”
秦太妃望着华美锦榻上的那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声音有些发涩。“臣妾的父亲姓柳,烟花柳巷的柳。”
第95章
秦太后恍惚记得,很多年前有个很爱笑的少年对她说:“我姓柳,烟花柳巷的柳。”
那时她还是楼里的姑娘,正是快要开花的年纪,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开始挂牌接客。她幼年被卖到烟花之地,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还从未见过笑得那般开朗的少年。
少年告诉她,如果她想离开楼里,他可以帮她。她半信半疑着,又带着几分向往与小心。她承诺少年,如果他能带她离开,她愿意这辈子跟着他。
后来,少年做到了他说的事,她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们生活在一个小镇子上。少年不知从哪里学了许多的技艺,总能赚到还算多的银子养活她。
她学着寻常女子的模样,开始操持着家务。为怕自己的容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成日里以面纱遮脸。
日子就那么过了好几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少年已成了顶门立户的男子,憧憬着再赚些银子就给她买一个大宅子。
那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会一直那么过下去,柴米油盐相夫教子。
突然有一天,有人找到她,说她原本是京中大户人家的姑娘,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府里一个背主的婆子给抱走,此后音讯全无。
家人千辛万苦找到她,不愿她再在外面受苦,想接她回去。唯一的条件就是,她必须一个人回去。
一边是亲生父母,另一边是丈夫女儿,她犹豫了。
最后家人妥协了,答应她可以要女儿,但必须先和他们回去。等她先安置好了,再将她的女儿接走。
她承认,她被别人口中的京中繁华迷了心,也为家人口中的世家女几个字彻底动摇。她不顾丈夫的哀求,毅然决然地离开。
回京的路上,她意外流产,同时也得知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刚刚过世。为了掩盖她被拐和在烟花之地长大的事实,家人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让她取代妹妹的身份回到国公府。
此后她代替了自己的妹妹,嫁进了皇家。有秦家的手眼通天,她的身份无人怀疑,成过亲生过子的事也被掩盖。
从烟花女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对自己的决定没有后悔过。哪怕进宫之后没有生养,有秦家做倚靠,她的后位也无人撼动。
几年后,她的女儿被接到了国公府,成了弟弟的庶女。
她记得那孩子第一次进宫时,她看着那张依稀有几分相似的脸,无比激动地替那孩子规划着富贵的一生。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会想起那个爱笑的少年。只是往昔的柴米油盐,与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相比,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臣妾的母亲失踪后,臣妾与父亲便一直被人追杀。幸亏臣妾的父亲好交朋友,得人帮助逃过了追杀。为怕不测,他将臣妾托付给自己的一位朋友,此后便没了音讯。”
怎么会这样?
当年父亲不是说,为了要回孩子,他们给了柳郎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因为这个原因,她虽然对那个爱笑的男人有些许的愧疚,但并不深。
秦太后死死地掐着掌心,内心如烈焰翻滚。
深宫多年,她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不知后宅龌龊的人。几乎是一瞬间,她心中便有了完整的怀疑。
她的女儿聪明过人,小小年纪就能记得很多事。但几年后再次,她发现那孩子聪明是聪明,但全都是小聪明。
那时她还用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来安慰自己,想着有自己相护,还有享不尽的富贵,无论她的女儿聪明与否,这辈子都能锦衣玉食。
如今想来,处处是破绽。
包括她落的那个胎。
这时外面的人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再次不请自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