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斯眉毛拧得更紧，心中狐疑：这女子方才还紧绷着，怎么不消片刻，竟如此自得？

他又打量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东西和摆设，但屋中如此光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有，大秦丞相？

李斯狐疑更甚。

他虽然想做丞相，但现在还不是丞相，这女子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一切都如此诡异？

他原本正在刻录用以传递各郡的新法，谁知刻着刻着不知道哪里来了朵稀奇古怪的云，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念及此，李斯扶了扶刚刚旋转中有点歪了的帽子。

他整理好仪容，端出八风不动的沉稳，准备套套白荇的话。

可他还没开口，白荇却又主动开口了。

她把随李斯一起到来的包含手机身份证户籍等在内的资料包递过去，还贴心地给手机解了锁，打开公司App。

“我知道你可能很急，但先别急……先看看这些。”

李斯虽然满头雾水，但下意识接过，看他开始打量手机里的内容，白荇继续道：“这里是离秦朝两千多年后的未来，我是这里的一名学生，也是新手经纪人。经纪人李丞相你现在可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是没关系，你现在也是我的艺人了，以后都会知道的。然后我现在有两个艺人，加上你三个，大家都是同事。我的第一个艺人是嬴政……”

“——谁？？”

她的絮絮叨叨中，李斯不受影响地浏览着手机里的东西，只是在听到某个词语时，他陡然抬眼，脸上是几乎可以具现化的“僵滞”。

她说谁？

白荇眨眨眼：“嬴政。”

李斯呵斥：“汝女子无理、竟敢直呼陛下尊名——”

白荇又眨眨眼：“可是小政真的是我的艺人啊。”

李斯头脑发昏：小政？

大无礼也！

“汝……汝——”

想他学帝王术、纵横各国，游说诸侯离间公卿，助陛下灭六国，成帝业，大一统，如今竟被这小小女子天方夜谭的言语搞得失了语——

什么千年后，什么陛下是她的“艺人”，此女子必定有大疾！

却听这“有大疾”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

“丞相大人，你在始皇死后篡改遗诏帮胡亥上位、还把始皇的遗体藏在咸鱼里的事，也不想让你大秦的同僚们都知道吧？”

李斯眼前一黑。

？！

这女子胡言乱语什么！！

他怎么可能会——……等等，他好像真的可能。

纵然心情跌宕却始终保持着一份理智的李斯内心有一处冷静无比，在飞速理解了白荇在说什么后，那份理智清楚地告诉他，这真的可能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陛下崩逝，若下令立公子扶苏……

若他有机会……若他……

这可怕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涌上，李斯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不行，不可。

——此事决计不能让陛下知晓。

他眼神中不善的意味四散，白荇光速后撤几步，声音微微扬起：“哎哎——你想干嘛？我跟你说，法律可是不允许随便动手的！等会儿小政就回来了，你不信他是我艺人你就自己问他。”她真不怕李斯动手，毕竟这里是现代……她手边有什么东西对方真不知道，也没法防备。

法律两个字入耳，李斯被那过于可怕的“未来”恐吓得有些岌岌可危的理智骤然回笼。

李斯：…………

所以，能别叫小政了吗？

这也是他能听的吗？！

他喉头滚了滚，有些艰难地出声：“你说这些，是为了得到什么？”

白荇叹气：“当然是你啊。”

李斯：？

白荇：“……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是先把资料看完吧！！”

于是，“友好”的交流过后，两人这才坐下来，空气安静。

白荇抱着手机给小政发消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顺便再刷刷地图找找附近的店铺。

良久，李斯终于放下手机。

他揉了揉额头，脸上表情很精彩，又是期冀又是惊叹，还有点微微的恐惧，复杂难明：“……所以，你是接引人？”

白荇点头。

“是。”

她指指空调，又打开电视，顺便给李斯还倒了杯冰镇果汁，极尽可能地展示了一下手边“超越秦朝”力量的东西。

“你看，这不是秦朝能有的吧？我没骗你的。”

李斯盯着重新被关上的电视机画面，语气复杂：“你方才说，陛下……”

陛下真的在这里吗？

白荇点点头：“是啊。”

李斯更迷茫了。

陛下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他不知道？

啊……现在想来，也不是完全没有痕迹，比如那瓜和什么让一些人在研究的“电”……

原以为真是陛下得仙人顾，梦中所得，原来竟是未来之物？

但为什么陛下却从不提起这件事？

难道陛下已经厌弃他、或是开始猜疑他了吗？

可……他没有二心啊！！

陛下正值壮年，他一颗心都在怎么帮陛下建立更好的大秦、怎么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不二肱骨，怎么会有异心呢！

那陛下为什么不告诉他？

李·内耗·自我怀疑·斯沉默，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自问中。

饶是白荇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托腮看着正襟危坐的李斯脸色沉重，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手机振动，白荇低头一看，是小政发来的消息，一个乘坐小轿车的表情包。

这是代表着他马上回来的意思。

被这个小暗号萌到，白荇笑眼弯弯。旋即，她收起手机，一本正经肃容起身：“还有些怀疑的话没关系，等会儿跟你家陛下当面聊聊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