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06)
经过昨晚的折腾,他那一天的兴致都不高。在那件雅谑横生,玩笑不断的办公室了,他成了最沉默的一个,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傍晚下班也没有改变。
踏进房门时,傅文雪还没下床,跟个木偶一样坐在床上,显然是刚醒,神智还不清楚。其实,她的脑子里是翻江倒海的疼,可是从外表上看,她却犹如一潭死水,双眼暗淡无神。
溥铦走过去撩开帐子,看了她片刻,才问:“饿不饿?”
“……我想吐。”她老实地说。
“你昨晚吐得已经够多了,胃里早没有东西了。”一个丫鬟奉上茶水退下,溥铦把那个青花茶碗递给她:“喝点茶,解酒。”
文雪木讷地点点头,却没有合,只是用手捂着,取暖。
“昨天,”他手撑在床上,坐着:“你去哪儿了?”
“喝酒去了。”
“没会朋友?”
“就……我自己。”
溥铦研究了她的脸色表情,信了:“昨晚你醉得太厉害了。”
“我只记得我回到家,后来的,都没印象了。”文雪的音调依旧四平八稳,听上去刻板,死气沉沉。
“连说的话都没印象?”溥铦偏头看着她问:“你可说了很多哟。”
文雪看着他,目光中有了感情,变得柔和了:“我都说什么了?”
“你自己想。”
“我,想不起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说——”溥铦凑近她的耳朵,唧唧哝哝地说:“你说你爱我。”
文雪听得脸红了,看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马上横他一眼,嘴里讲不信。
溥铦不跟她纠缠细节,说:“其实呢,你不必要喝醉了才跟我说这样的话,你清醒的时候
说,我感觉更好。”
“我从不说这种肉麻话。”文雪喝口茶。
“就知道你会不认账——口是心非。”
“人喝了酒都那样,根本没有酒后吐真言那种事。不过……”她幽幽地看他一眼:“酒后乱性倒是真的。
说完,她又抿口茶,苍白的脸上这才有点暖色。
溥铦觉得她这话里有话,于是站起来,作关心状说:“你真该好好休息休息。”
“你要走了?”文雪低头啜饮,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溥铦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刚回来能去哪儿?”
“那好,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溥铦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别弄得这么严肃,好像你在审问我。”
“你坐下,”文雪说:“你坐下再说。”
溥铦没坐下,她也没再讲话。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溥铦不耐烦了:“你到底怎么了?你觉得夫妻之间故弄这种玄虚有意思么?”
“没意思,可是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自己说。”文雪抿抿唇上的湿润,把茶碗放到一边,“我要讲了……你就被动了。”
溥铦隐隐感到不安,追忆这不安的源头,一天天往上翻,翻到正月十五那天蓦然停住,堂姐的话在他的耳边开始字字清晰的萦绕:“她好像都知道了,知道你和何燕梅的那些事了……”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
“我要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跟你当面挑明的。”
“你别摆这空城计,”溥铦仰靠在长椅上,作无所谓的样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没必要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刺我。我不好受,你也难受。”
“你……”她顿了顿还是说了:“你和那个何燕梅是什么关系?”
溥铦点起一支眼,腾腾的烟雾遮掩了他的脸,也遮掩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他咳嗽一声,“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大的。”
“玩大的?”文雪哼地一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们之间还有一段情吧?”
溥铦心里一抖,急促地抽了几口烟,结果烟抽得太猛,辣到嗓子了。他又开始咳嗽。
“你……”他嗓音沙哑地问:“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就是想听你说了。”
溥铦抬眼看她,对方是一副倨傲的,面目可憎的模样。他感觉到自己的目光随着心理变化而开始变得恶毒了。他站起来,不想发生冲突,所以往门口走。
文雪在后面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她吐字飞快地说:“她给你怀过一个孩子是吧?你是为
这件事才跑到英国去的……”
“你到底想干嘛?!!!”溥铦转过身,声嘶力竭地吼道。
文雪吓了一跳,沉默了。
“你到底想干吗?想干吗?”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她,“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就想认清你的本来面目。”
“好,”溥铦脸一侧,闭上眼睛,良久才开口,不过语调比刚才来得缓和:“你说,我是什
么本来面目。”
文雪看着他,简洁干脆地吐出两个字:“流氓!”
溥铦哼地一笑,心里酸得不是滋味儿。
“我不知道那个告密者怎么跟你说的,但他肯定是夸大了我的罪过,把我说成了一个十足的恶棍……”
“难道你觉得自己还不是么?”文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个女人为了怀了孩子,而你怕负责任跑掉了,让她一个人面对国内的流言蜚语,让她一个人顶着那么大的压力——难道你还认为自己不够浑么?!!”
“你可真会讲便宜话——是,我是对不起她。就是事到如今我还是对她心怀愧疚。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在那种事上女人就是处于劣势,这是生理决定的。不是我!不是我!”他狠狠地戳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况且这世上有太多的事得到人长大了才能明白,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