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67)
她从早上起就一趟一趟地派刘疏宝到门口张望,没一回都是令人失望的结果。
仿佛时间正在让她害怕的事情在一步一步中得到应验。
正午到了,巷口还是空空如也。园子里面也没有任何消息。文雪感到,那个人在一次将给
她的承诺给落空了,也再一次将她的希望落空了。
兴奋而起的焦虑过后,文雪是趋于自闭的安静。她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把那帮太监侍女给吓坏了。他们又是敲门又是侧耳谛听,就是听不到里面有一点儿声响。他们都怕皇后一时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最后上面追究下来由他们这帮下人来负责任。所以,他们就火急火燎地去请忆美,请她来坐镇。谁都知道在任何时候,能在皇后和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就这位杨大夫了。
忆美那天将将能在自己的屋里扶着腰走动,就被那帮丫头片子们七手八脚地拽出来了。她是好脾气的人,也知道她们是真急了。毓崢毓峰今天没来,想必是给文雪这个当妈的给予重创了。
她知道文雪为这一天期盼了多久,高兴了多久。
现在一下子落空了,失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适得过来的。
寻短见,也不是没有可能。
腰酸背痛地去了,到了那里,她有敲门又喊人,总算听到里面有动静了。过了几秒钟,文雪把门打开了。她在外面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毫发未损。
大家都舒了口气。
文雪却用冰冷的眼睛巡视着忆美身后的每一个人。
“什么事?”
她的声音很沉闷。
“娘娘。”刘疏宝点头哈腰地说:“奴才敲了半天的门,你都不开,还以为您……”
他旁边的迎春狠狠捅了一把他的后腰,他又赶紧改口:“奴才就是想问,今天午膳,娘娘想吃什么?奴才好让小厨房去做。”
“原来怎么安排的就怎么吃吧。”
她的音调依然平缓。然后,她挥挥手,把那帮人给驱散了。只把忆美一个人让进了屋。
关上门后,她对忆美说:“我不会有事,你放心,我对那个人已经不抱幻想了。”
“那个人”指的就是溥铦。
忆美听不出她是难过,还是愤恨。在这呆板的语气里,她听到的只是无关痛痒的轻描淡
写,好像她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忆美在这个时候讲不了什么,也劝不了什么。她只是看着她,看她倚靠在传遍,看垂挂的白色蕾丝窗帘的花纹因为阳光而投在她的脸上,看她的双眼无神地眺望窗外。
忆美心里泛起了酸楚,这种心酸比她腰上正在发作的酸痛还要厉害。
眼前这个女子风华正茂,有三个孩子,也有属于她的丈夫,最爱的至亲也健在,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家庭健全的女人,此时却像个垂暮老人那样,孤零零地站在窗前,神色暗淡地眺望远处。
外面的阳光还很温暖,可就是照不进这间屋子里。
忆美看得不是滋味儿。
难道,她要走自己的老路么?
秋分过后,昼短夜长。背景的太阳也变得迟起早落,只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天边那一线紫蓝色的天空正在预示,黑夜即将来临。
忆美腰疼,被文雪安排到床上去休息。
文雪失眠很久了,所以被褥枕头上都弥漫着一股薰衣草的香味儿,能够定神安睡。忆美在上面躺了一会儿,竟然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见天色已经暗了,知道一天就要过去。而文雪却仍然保持着她睡前的那个姿势——倚靠在窗边,一动不动。
沙发前的小几上摆着饭菜,上面已经凝结了一层油脂,光是看就已经显得很冰凉。
可是文雪却一口没动。
她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脸,表情由木然转为安详。
“醒啦?”她问,嘴角边是浅浅的微笑。
忆美不好意思应,只好说:“午饭你怎么没吃?”
“没胃口,吃不下。”她把脸转回去:“这些菜本来是给孩子们准备的,都是他们最爱吃的。”
“也许是行程变了,他们来不及通知你?”忆美笨嘴拙舌地宽慰她:“你晚上再打个电话给他?”
文雪却在那边轻声笑。
忆美明白她这是冷笑,也明白她根本不会去这个打电话。
太阳已经彻底沉落下去,西边山峦上的云彩不还染着金色的祥光。
一天又过去了。
曾经,文雪是多么期待今天的到来。
然而现在,她还是孤单一人。
外面是昏黄的色调,让人的情绪也越发的消极。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感觉到了自己被操控于鼓掌间的命运。
不过,她却愤怒不起来了。
哀莫大于心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耳后传来忆美的声音,她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抚过:“不要难过了。”
此刻听来,她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凄楚。
文雪知道,她的心情并不比自己好多少。甚至有可能比她还难过。
所以,她转过脸,向朋友投去一个微笑:“我已经难过不起来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
忆美也想回应一个微笑,但终究没笑出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急地来敲门。
“娘娘,娘娘!”是文雪贴身侍女阿迎的声音。
“娘娘,车队来了,宫里的车队来了!”阿迎的声音很激动:“大阿哥二阿哥他们来啦!”
“还傻愣着干什么?”忆美喜形于色地推了文雪一把:“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