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地(3)
可就在蒙面刺客破窗而入,拔剑刺向裴东鹤时,裴东鹤却忽然愣住,没能做出正确反应,于是整段戏垮掉,成了废片。
“咔!”
导演本想发作,但顾及裴东鹤的身份,只含怒吼了句“再来”,裴东鹤立刻道歉,回到原位,收敛心神,重新来过。
等导演终于满意地喊了“收工”,裴东鹤才如释重负,拔腿要去拦那“刺客”。
一声“许颂苔”还没出口,身后就有人嚷嚷着“裴老师,裴老师”。
他不耐烦地回头,只见网红带着助理步步逼近,隔了段距离朝他挥手:“哎,裴老师,等等我呀。”
裴东鹤登时就要甩脸色,但想起瑜姐的嘱咐,又不得不换上客套的微笑:“周老师,有事?”
网红直入主题,问他是否能赏光一起吃个饭。
裴东鹤找了借口婉拒,他倒也没多纠缠,掏出手机想加个微信。
裴东鹤勉为其难地让他扫了二维码,没等验证信息过来就匆匆告辞离去。
等他跑到外面,“刺客”早已没影,古色古香的街道尽头有团橘黄色的晚霞,打这儿一看,怪绚烂的。
算了,裴东鹤想,怎么可能是他。
第2章 夜雨
那天过后,裴东鹤拍戏时总是忍不住关注身边的群演,却再也没见过那双熟悉的眼睛。
这天晚上有场宫廷叛乱大戏,所有演职人员加一起都过了百,AB两组也难得聚在一起,都趁休息时间扯起了闲篇。
裴东鹤懒得社交,一听到导演喊休息,就往群演打堆的地方钻,还掏出手机里的照片,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这人”。
被拉住的群演看着照片一脸茫然,说老师您开玩笑吧,这人模样这么好,跟您都不相上下了,怎么可能还来当群演。
裴东鹤只好顺势打个哈哈,又找别的人问。
他今晚戏份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充当背景板,只需随着剧情发展给出相应情绪,且在某位大臣以头戗柱时跑去拉他就行。
负责在宴会上发难的几个大臣就没这么轻松了。在叛军攻入大殿之前,他们还要先来一场文绉绉的唇枪舌战,为矛盾爆发做铺垫。
拍到半夜两点,暴雨突至,狂风吹得大旗乱卷,大殿靠门的那片地都被灌进来的雨水淋湿。室外的群演们尚未等到自己的戏份,在副导演的示意下狼狈四散,躲雨去了。
殿上争吵的“大臣们”年纪最轻的也五十多了,熬着大夜精力不济,大段台词也说得口干舌燥,有句话老卡壳。
导演见大家状态都变差了,干脆喊了暂停,让休息二十分钟。
裴东鹤这会儿也开始犯困,就走到大殿门口吹风。
妆造老师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说裴老师,您这衣服明天还得穿,可别弄湿了,脸上妆我也再给您补补吧。
裴东鹤忙说不用,反正没我的特写镜头,就不给您增加工作量了。
对方也没坚持,只是又强调了一遍小心衣服,就转身抓别人去了。
助理在门口撑开一把能遮三个人的大黑伞,裴东鹤拎着宽大的官服下摆跨出门去,大伞很容易就把他整个人遮住了。
室外温度降了很多,大风一吹,仅穿了短袖牛仔裤的助理冷得直打哆嗦,裴东鹤见状,嘱咐她进屋休息,自己接过大伞散步去了。古装戏的戏服本就厚重,大夏天能把人闷出一身汗,这会儿凉快下来,倒是正正合适。
他深吸几口清爽的空气,感觉缺氧的大脑慢慢苏醒过来。
因为很快又要接着拍,他不能离开太远,就绕着大殿外侧的长廊慢慢走。
屋檐下有三三两两躲雨的人,有的见了他笑着打招呼,有的只顾埋头看手机,有的凑在一起嘻嘻哈哈。
越远离灯火通明的大殿,四周越是昏黑静谧,等绕过一半,来到大殿背后,天地间就只剩雨声哗哗。
裴东鹤停下脚步,靠在雕栏旁放空,雨水滴在伞面噼啪直响,好不容易清醒的大脑又隐隐困顿起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能分辨出夜色中的轮廓,裴东鹤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惊觉斜后方的屋檐下,有个人正靠在柱子旁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似曾相识的一幕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几年前,他逃课时偶遇躲在教学楼背后小树林里睡觉的许颂苔,毫不客气地拿掉对方盖在脸上的书,嘲讽道:“好学生居然也会逃课。”
当时许颂苔怎么回答他的?
虽然雨声早已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息,裴东鹤依然放轻脚步,撑伞走过去蹲在那人身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群演居然还敢翘班。”
那人像是醒了,意识却还混沌,伸手捂住嘴里的呵欠含混道:
“谁在跟我说话?”
没错,当年那个阳光柔暖的午后,许颂苔也是这么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顶着一头沾满草屑的乱发问,谁在跟我说话。
裴东鹤冷冷道:“你觉得呢?”
听清这声音的瞬间,许颂苔打到一半的呵欠突然顿住,刚才放松的姿态也迅速绷紧,整个人显出几分无措来。
裴东鹤按下心底腾腾的怒气,毫无表情地问:“你还想躲我多久?”
“我没有躲。”许颂苔音量不高,像是犯了错的小孩被人抓到,试图解释他本意不是这样。
但裴东鹤不信,手撑在许颂苔背后的柱子上,脸往前直逼到他眼前:“那天那场戏,你明明看到我了。”
“我只是……”许颂苔的语气软下来。
“只是什么?”裴东鹤步步紧逼。
“还没……做好准备。”许颂苔感受到他的怒气,但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不是在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