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gb](132)
陈月江无言地回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过了两秒, 他发来一条语音。
又过了两秒,第二条语音也来了。
姜左先点开了第一句,听筒里,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
“姜左, 你好烦啊。”
第二句:“……我好想你哦。”
姜左不由笑了,她回了个“嗯”。
于是某个人嘴巴停不下来一样接着给她发。
“好想好想你哦。”
“嗯。”
“想死你啦。”
“嗯。”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无聊到在家里不穿衣服走来走去了。”
姜左翘翘嘴角温声说:“那记得把窗帘拉上再脱。”
陈月江:“……”
陈月江:“开玩笑的。”
陈月江发了个绵羊翻白眼的表情,下一条消息隔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发过来。
“只有姐姐可以看。”
巴黎的阴雨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一周, 直到周一天气放晴,罗曼才又一次联系了姜左。
还是在他的书房里,两个人倒了点红酒, 立在窗边看外头静谧的步道和树丛。
“你回来也一个月了, ”罗曼问她, “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
姜左说:“我好歹在这儿待了七年, 也就头两天不太习惯。”
罗曼说:“那你觉得法国怎么样?”
姜左说:“我觉得不错。”
罗曼:“那你觉得跟中国怎么样?”
姜左说:“各有千秋。”
罗曼摇了摇头,他修养了一个月,看着精神些了,这个曾经砍人耳朵都不眨眼的男人却有一股优雅的绅士气质,他把头发用发蜡修得整整齐齐,他微笑着说:“姜,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那天在书房, 罗曼提出要姜左继承他那座巨大的赌博之城,姜左当时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甚至也没说过要回去考虑一下。
姜左说:“我把这周二回国的机票取消了。”
罗曼“哦”了声,眼色微深地看着她:“那么,你决定答应了吗?”
的确,这是一笔难以用数字去衡量的巨大的财富。
姜左当年也只是个在赌场里耍点偷鸡摸狗的小赌术的下层员工,必要时替赌场清理清理“垃圾”,她最后能爬上那个位置,剥离运气和能力的要素,罗曼的青睐是关键的。
他得先愿意正视姜左,姜左才能和他达成某种平等的交流。
姜左很少会对人抱有感激之情,但她的确感谢罗曼。
这种感谢是即便已经辞去工作也愿意飞十几个小时赶来看望他的感谢,暂停手里的工作为他停留在法国一个月的感谢。
“但是,罗曼,
”姜左说,“现在的我想要一种平和的生活。”
罗曼眯了眯眼睛。
姜左仍旧注视窗外。
“放在五年前,我可能不会犹豫,我那时骨子里有股叛逆的冲劲,生活越压着我,我反而越舒适,我每天都想挑战生死的极限,跟不要命一样。”
“你说我那时有什么可怕的?好像没有。所以你如果那时跟我说,我就答应了。”
“接下你的赌场,接下你的钱连带着也接下你的仇人们,每天泡在纸醉金迷的骰子声里,看着钱堆得一山又一山高,把人的手骨砍一截都不会觉得怎样,然后就这样逐渐失去所有正常的感官。”
“这是一种姜左可以适应的活法,”姜左说,“但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姜左了。”
罗曼没有说话。
姜左说:“我现在在中国有自己的工作,有套大小正好的房子,有辆车……说来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的我渴望这种平淡安稳的生活。”
“姜,你变了很多。”良久,罗曼说。
“我的同学也这么说,人总是会往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改变,所以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安于现状的人。”
罗曼把没动过的酒杯放回了桌上,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轻轻摇晃。
“最近还在吃药,不能喝酒。”罗曼说。
罗曼的身体还没康复,再过几周还要去医院复查,姜左也想等他状态再稳定一些再走。
“总之,姜,你再考虑考虑吧,”罗曼说,“你也许知道我是个多疑的人,但这次我不是在试探什么。”
“我知道。”姜左说。
“你知道那是谁吗?”
罗曼回头看向壁柜上立着的一枚小相框,十几二十岁的少女坐在秋千上看书。
那张照片一直被摆在罗曼的书房里,但姜左从来没问过。
就算和罗曼聊过很多私事,姜左也从没提及过那张相片。
这就是罗曼当初认为姜左适合这个圈子的原因,她对人的距离感把控太好,甚至好得有些可怕。
这可能还是罗曼七年来第一次跟她提起那张照片,他的口吻很缓慢:“那是我上学时喜欢上的女孩,可惜,上帝带走了她……否则,她现在应该是个可爱的老太太。”
姜左低了低头:“节哀。”
“去吧,”罗曼仍看着那个相框,“我期待你下一次会带给我不一样的回答。”
*
罗曼今年刚六十岁,六十岁的人的身体状态因人而异,罗曼没有很严重的疾病,好好修养是可以养回来的。
但罗曼本人对这事的看法非常消极,从他对姜左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
他不想让姜左走,但姜左也大可买张飞机票拍拍屁股走人,只是这样的话就不是“走”了,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