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gb](36)
这就是陈月江和宋笑最后一次说话了。
那天之后,陈月江没再见过宋笑。
再一次听说他的名字,是陈清泉用玩笑一样的口吻告诉他:“你知道吗?宋家破产了。”
陈清泉没有把陈月江当回事,所以很多事会随随便便地告诉他。
比如陈家是怎么把宋家掰倒的,比如他们的父亲是怎么阴险地坑害了这个朋友的,比如宋家欠了一屁股债逃到了庆城。
陈月江那时的第一反应想的不是他很喜欢的宋哥哥,是那根烟。
夹着那根烟的手,和手的主人。
陈家做了卑劣的事,但的确就此拿下了新市场,确认了前所未有的地位。
所以陈月江看不起陈清泉,也看不起他爸。
但他知道自己和他们其实一样,因为他身上也流着陈家的血液。
如果宋家没有破产,宋笑一定会继续喋喋不休地冲他述说自己的那些恋情故事,直到有一天陈月江再也无法忍受,到了那时,他一定会过去打开那扇门,把他和她的秘密公之于众。
宋家就算不需要商业联姻,也不可能让独子娶一个家庭情况糟糕、个人恶习累累的穷人家的女儿。
姜左刚才问陈月江的愧疚心从何而来。
陈月江那时没有回答她。
他清楚自己那些阴暗的想法,他为此愧疚,但无法改变。
后来的很多年,陈月江没有再尝试打听宋笑的去向,他知道两个高中生面对分别,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们应该是被迫分开了。
直到在KTV门口遇到姜左之前,陈月江的内心都是平静的,平静地知道当年的自己在想什么,平静地接受现在的一切。不去关心,不去追究。
中国有十四亿人口,那天他会在KTV门口遇见姜左的概率,是十四亿分之一。
十四亿个可能性里的唯一一个可能性,被他遇到了。
于是,陈月江平静的内心世界开始动荡。
就像精神病患者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他向前一步,走向了她。
怀揣着幼时的自己的那颗小小的好奇心,于是,后来的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
*
姜左晚上下了班,和钟易道了别,转身往家里走。
她边走边锁上车,脑子里想了一下今天上午的事。
不知道陈月江在那之后走没走,今天难得周六,是个可以放松的日子,但姜左的房子里没有任何能让年轻人娱乐的东西。
这房子大,窗户被青藤爬满,远远望过去孤寂偌大,而内部和它的外表一样,空旷无聊冷清。
要在这座房子里待上一整天,姜左都觉得无事可做,更别说陈月江那个年纪的小孩了。
她摸出钥匙走近大门,听见门内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她的钥匙插进钥匙孔,脚步声就停住了。
当姜左打开门时,先看见一双米黄色的拖鞋,然后才看见有些僵直地站在门口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围裙,里面是一件毛衣衬衫,暖色的灯从头顶打下
来,在他挺立精致的五官下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他望着她顿了一顿。
“我做了饭。”他张嘴对她说,“还是热的。”
姜左就不免要看看现在几点。
晚上九点半。
陈月江说他做了晚饭,而且刚做好没一会。
——在这个早就过了饭点的时间。
“你吃过了?”她把包挂在门后的架子上,一边关门一边弯腰换鞋。
陈月江用鼻子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单音,应该是“没有”的意思。
“午饭吃过了。”他解释道,“冰箱里还有阿姨剩下的菜,我就热来吃掉了。”
“几点吃的?”
“忘了。”陈月江想了一下,“可能十一二点。”
那他有九个半小时没吃东西了。
姜左换完鞋,把风衣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挂着,有些好笑:“你不饿吗?”
陈月江把手放在自己平坦的腹部,很诚实地告诉她:“有一点。”
“我看不止一点吧。”
姜左上楼把衣服挂上,期间,陈月江一动没动地站在原地,也不看她,不知道在看哪儿。
“饿了就吃。”姜左走下来对他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八岁还能长高的,你知道吗?”
陈月江蹙眉,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关于身高的论调,但还是低着嗓子“哦”了一声。
“怎么,不服?”
陈月江无视她的话:“我饿了。”
餐厅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两荤一素还有一个汤,都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还有一点未散干净的锅气。
看起来真的是在姜左回家的前一刻才刚刚煮好。
姜左其实吃过了,但吃得不多,今天很忙,她晚饭只随便扒了两口。以前这个点回来也会觉得饿,但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每次都草草收拾就睡下了。
现在看着客厅里亮着的灯、桌上色味俱佳的饭菜,姜左第一次觉得似乎也可以再吃一顿。
两个人坐下来相对无言地吃饭,陈月江的厨艺是还不错的水平,姜左可以这么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