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gb](49)
姜左到的时候挺晚了,排球社的人已经回宿舍休息了,体育馆里只剩下余白和墩子两个人。
姜左进去就看见陈月江坐在场边的椅子上,左右围着墩子和余白,他右脚盖着块被冰水沾湿的毛巾冰敷着,整条腿有些不自然地踩在体育馆光滑的地面上。
“姐姐!”
余白喊了她一声,一直低着头的陈月江就抬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一张脸在体育馆亮堂的灯光下显得微微发白,冷汗濡湿了鬓角,他抿着唇,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余白跟姜左说,估计是上一批用体育馆的人走的时候没收拾干净,地上被蹭了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油,刚好那么一小块面积,他们都没注意,陈月江跳起来扣球的时候踩到滑倒了。
“这得去医院了。”姜左过来稍微看了眼就说。
“是吧?我就说得去医院!你还不去。”墩子冲陈月江嚷嚷,他现在属于是比谁都关心陈月江的脚。
“我开车来的,现在有点晚了,你们两个回去休息吧,我陪他去医院就行了。”姜左冲他俩笑了下,“辛苦了,改天我过来请你们吃晚饭。”
余白赶紧说不用不用,然后拉着墩子撤退了。
人走了,体育馆内安静了。姜左收了笑脸,转身蹲下来抓住陈月江的小腿,垂眸凝视他肿起的脚踝。
陈月江的腿像是没怎么被太阳照过的那种白,脚踝细瘦,现在却高高肿起,看起来有点吓人。
“怎么搞成这样了?”姜左这不是疑问句。
陈月江的腿往后缩了下,抿着唇道:“这又不能怪我。”
“谁怪你了。”姜左问他,“疼不疼?”
陈月江低道:“疼死了。”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痛,他刚才在同学面前装得淡定得好像扭伤腿的人不是自己,现在只剩姜左了,他睫毛也垂下来,嘴唇都咬得有点白。
“怎么了?不会痛得要哭鼻子了吧?”姜左站起来摸摸他的睫毛眼尾。
陈月江冲她仰起脑袋,眨眼睛时睫毛轻轻划过姜左的指腹,有点痒。
“你才要哭鼻子了。”他道。
“那就慢点站起来,我车停在最近的那个门门口的。”
陈月江嗯了声,架着姜左的肩膀被她扶起来。他右腿现在是完全使不上力的状态,身体都不得不倚在姜左身上。
少年的脑袋靠过来时,鼻息轻轻浅浅,头发乌黑柔软,触到姜左的脖子,也有点痒。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左在问他。
她离得近所以声音也很近,就在耳朵边上,陈月江垂着眸看脚下的木地板,小声地、像是闹脾气一样地说:“都怪余白给我传的那个球。”他皱了下眉,“不跳那一下我才不会摔。”
姜左笑了。
她把陈月江的外套给他披上,扶着人出了学校到她的车子前,打开车门扶陈月江坐进去。
“你不会是推了饭局过来的吧?”
她坐上驾驶座时听见他问了一句。
“本来正好也要结束了。”她系上安全带,握住方向盘发动引擎,“要不要我通知你哥一声?”
“不用。”陈月江说,“别告诉他。”
“他这一周都没给你打过电话?”
“打过一次,我没接。”陈月江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他打电话无非就是让我回去别跟他犟。”顿了一下,他平静地说,“我没跟他犟。”
陈月江如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干什么,那姜左也不会多说。
她嗯了声,开始聊别的。
“你那天不是说不会参加吗,最后怎么回心转意了?”
陈月江似乎是笑了一下,他转过头对姜左说:“因为你说你要给我买栋房子呀。”
姜左笑着,完全没被他逗到,他才又撇了下嘴角说:“因为赢了有奖金。我们学校排球社水平挺高的,跟悦传的人打,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这脚还能上吗?”姜左问。
谁知陈月江一点也不意志消沉,也不担忧,他用着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赶不上就让墩子他们再找一个呗。”
“那就没奖金拿了。”
“我那天问过一个学长,”陈月江说,“他说他之前做过家教的零工,要是我有需要可以介绍让我去。”
姜左听完这话其实是有点意外的。
那天在底楼的院子里,她确实抽着烟告诉陈月江,他如果最后真有觉悟大学四年都不要他哥的钱,那他就得自己能挣钱。
但不管怎么说,陈月江也算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他要拿奖学金要拿比赛奖金都很正常,但现在却连出去打工这种事似乎都已经自己决定好了。
这就让姜左挺意外。
他那天在床前抓着姜左的手说自己想了,想过了,看来不止是说说而已。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姜左虽然比同龄人更早地步入了赚钱独立的阶段,但刚开始那会儿其实也迷茫过。
迷茫、不安、烦恼。
这是你开始
从一个无能力的小孩变成一个真的能自食其力的成年人的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的东西。
你会患得患失,你会惶恐,你会无助。
你会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养活自己,你甚至会害怕你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因为你的身后没有退路。
姜左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那时是怎么想的了,无非就是怀着一种大不了饿死的自暴自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