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124)
“说出来……”沈渊轻喃着,犹豫了一瞬,摇摇头,转身回了寝殿。
沐浴之后,他独自躺着,辗转难眠,内心只觉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真的跟她表明心迹,依她的性子,会如何呢?
他不敢轻易尝试,唯恐覆水难收。
眼下起码还能安稳地待在桓宫中,待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若是直说了,还不知会怎样,他不敢冒险。
还有梁姑娘那边,又该如何彻底回绝呢?
毕竟有梁太傅在,做事总不好做绝,免得以后彼此尴尬。
因着这一层缘故,沈渊并未急着去太傅府上商议去学宫授业之事,仍旧成日里闷在嫏嬛殿中,只觉得惟有在书海间能寻得片刻安心。
虽是九月才正式朝贡,但因各项繁琐章程极为耗时,各藩属国便早早地向鸿胪寺递交使臣名单。
段曦宁看到鸿胪寺卿陈先平递过来的梁国奏表,世子沈鸿竟要为特使,亲自来朝。
来回看了两遍那奏表,段曦宁随手扔到了一边,同陈先平玩笑道:“这沈鸿倒是胆大,还敢亲自来云京,也不怕朕给他扣下宰了。”
也不知那沈鸿打的又是什么歪主意。
陈先平笑道:“陛下要有此意,当初在梁国便如此了。”
段曦宁一笑,眸中满是盘算:“时机未到,师出无名,再等等吧。免得徒劳无功再惹一身腥。”
伐蜀也正是用得着梁国这个粮仓的时候,她可不会乱来,因小失大。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沈渊若是知道他兄长要来大桓,会是何反应?
知晓他最近并未去太傅府上,仍旧成日待在嫏嬛殿,她不由地皱眉,抽空亲自去了嫏嬛殿。
沈渊最近钻研制作沙盘之法颇有心得,心中已有了大致章程,打算回头让空青帮他把用得上的东西备好便着手做。
这几日,他先开始了辑录嫏嬛殿中书目。
因他常来,守藏史专门为他在偏殿辟出了一间书房,供他伏案所用。
闲暇之余,他把自己的茶具也放在了这间书房中,疲累之时便可饮茶。
段曦宁进来时,见他正细致地点茶,举手投足极尽风雅,看起来极有闲情逸致,让她忍不住酸溜溜道:“好生悠闲啊!”
沈渊抬头见她进来,先是眼前一亮,旋即想到先前她要保媒的事,不由地神色一暗,面容疏淡地起身行礼,并不如往常见到她那般多言。
段曦宁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不客气地拿起一杯茶就饮,笑着看他淡漠疏离的神色,调侃道:“怎么,不过是保的媒不合心意,现在都不想理朕了?”
“并未。”沈渊忙解释道,“陛下莫误会。”
“放心,今日是别的事。”段曦宁将一杯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道,“今年各国朝贡,你那好兄长要亲自来,你可以见到他了。”
“真的?”沈渊原本淡然的神色多了几分生机,眸子不由一亮,连忙问:“兄长何时出发,经何路线,何时会到,能待多久,下榻何处?”
见他如此兴奋,段曦宁面上笑意褪去几分,挑眉问:“知你兄长要来,就这般高兴?”
他点点头,眸中欣喜掩饰不住:“我与兄长已许久未见,自是十分想念。”
她还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过,心下莫名有些嫉妒被他如此惦念的沈鸿,故意道:“那不如就让你兄长留下来陪你如何?”
闻言,沈渊的脸色霎时沉下,眸中光亮一瞬熄灭代之以警惕地看着她。
这副模样,令段曦宁心中那无端的不快又旺了几分,竟真的想干脆把沈鸿也扣下算了。
不过一小国世子耳,她就算捏死了,谁又能说什么?
沈渊却突然开口,十分笃定道:“陛下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相处这么久,他自认对她也有几分了解。
以她的性子,向来光明磊落,必不会做扣下沈鸿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行径,也不屑做这种事。
听他如是说,段曦宁笑意凉薄,却又带着几分戏谑问:“哦?那朕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沈渊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心中自有许多话形容,却并未多说,转而问:“陛下,兄长的文书呢?”
段曦宁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随手把文书扔给了他,沉声道:“各藩国十月初开始入朝,你兄长约莫七月中出发。礼部安排梁国使臣在怀远驿下榻,你若想见他,可去怀远驿。”
“多谢陛下。”这下他眸中的光才复又亮起,满是为兄长要来而有的欣喜,带上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的笑意。
“沈渊。”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欣喜,段曦宁沉声问,“你可否想过,或许你兄长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沈渊愣了愣,认真道:“可是从小到大,梁宫中惟有兄长对我好。”
他一直都明白的,兄长对他确实算不上多好。
可是,相较于厌恶他的父王,冷漠的母后,欺凌他的沈濯及其他兄弟姐妹,兄长对他已经很好了。
至少兄长还会关心他,那年他被关在废弃宫殿差点没命的时候,也是兄长救的他,私下里兄长也常照拂他,才让他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些。
为人总不能得陇望蜀,贪多求全,他自不会因兄长不够好,而将兄长做过的一切都否定。
段曦宁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法要求一个生在无边黑暗中的人去掐灭他最为珍惜、唯一拥有的一点烛火,指责他未去拥抱炽热骄阳。
不欲就此与他多说,她转而问:“为何迟迟不去太傅府上,同他商议授业之事,你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