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144)
且她都挂好了,他总不能去她腰间扯下来。
段曦宁拨弄了两下腰间的平安符,问:“若无要事,不如同朕上九州池转转?”
平日里,理政之余,她最喜欢到九州池边散心,正好离得嫏嬛殿不远,平时少有人来往,是个清净散心的好去处。
沈渊自是欣然同意:“好。”
两人踏着夕阳,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在远处被越拉越近,几乎要交汇在一处。
段曦宁迈着悠闲的步子,随口问:“今日去四门学如何?”
“学子并无顽劣之徒,同仁亦颇为有礼,很好。”谈起在学宫见闻,沈渊面上挂着清浅的笑意,眼神较先前也坚定不少。
他一向除了读书练剑都没找到过什么正事干,平日里也无欲无求,今日去了四门学才忽然生出些雄心壮志。
为人师表,传道授业,桃李满园,是多少读书人的心愿,亦是他如今之愿。
他也想做一代名师,教出能为国为民的大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若能达其一,则不枉此生。
段曦宁侧过身来,看他背着手一本正经的模样,调侃道:“这就有先生的样子了!”
沈渊被她说得有几分赧然,笑意深了几分,顺着她的话谦逊道:“我还差得远。”
段曦宁笑得豪爽:“朕等你以后做我大桓的万世师表。”
她总能对什么事都生出寻常人不会有的凌云之志,带动着旁人也豪气干云。
沈渊没有反驳,踌躇满志:“愿不负陛下宏愿。”
“上午臻宜来找朕。”段曦宁话锋一转,提起梁臻宜来的事,“你那日在太傅府上同她说什么了?惹得她专门跑进宫来哭。”
“我同她说,”沈渊未曾想到她会提及此事,神情顿了顿,似在思虑着什么,停住了脚步,转身盯着她的眼睛,踌躇许久,一字一句道,“说,我心有所属,自此终年,非卿不娶。”
他着重强调了“非卿不娶”几个字。
有那么一瞬间,周遭在他话音落下时变得极静,似乎连最聒噪的鸣虫都屏住了呼吸。
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们二人。
两人相视片刻,段曦宁率先打破了宁静,玩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扯谎了?这坏毛病可不好啊!”
“我没有胡诌。”沈渊依旧一脸认真,“句句皆乃肺腑之言。”
段曦宁愕然,在这之前,她一直都觉得那话是骗梁臻宜的。
毕竟他从来了大桓就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若真与什么女子过从甚密,不至于她会不知道。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谁啊?”
“是一位英姿飒爽,豁达随心,飞扬恣意,爽朗大方,不拘小节,且睥睨天下的女子。”
沈渊说得极其郑重,语调中情意绵绵,眸中的恋慕几乎要让人完全沉溺进去,尾音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心底。
听他这样说,段曦宁一开始还在脑子里飞快地想,这人是谁?
是哪里人士?
她认不认识?
可是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听着像她?
不得不说,还得是读书人会夸人。
瞧这小词整的,一套一套的,不像有的人,只会说个陛下英明神武。
不对,关键不是这个。
他什么意思?
一下恍然大悟,段曦宁满眼愕然,难以置信,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抬手将手背贴着他的额头,歪头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渊见她当他是发烧说胡话,将头往后仰了仰,神情坚定而又郑重。
他本只想将心思掩藏,决不轻易表露,可如今既然话已说开,便不藏着掖着瞻前顾后了。
正打算有话直说,就听她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劈头盖脸问:“你是不是想说你倾慕我,对我情根深种,非我不娶?”
沈渊正要开口,被她直接捂嘴:“打住,想都别想!你要是发烧了就赶紧请太医来治,别烧成傻子,要是没发烧就老老实实教你的书,别想这些乱七八糟没谱的事!”
她连珠炮似的说完,四周一下又静了下来,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彼此心跳。
沈渊专注地望着她,将她看得有几分不自在,把捂着他嘴的手收了回来,移开了目光,道:“我说完了,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沈渊的语调温柔而又沉稳,“我倾慕陛下乃一己之所愿,从未想过要强求什么。惟愿如山中月,长伴君闲。”
这话说得极动人心弦,偏偏段曦宁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白地问:“你可知,你若无名无分地跟着我,世人会如何议论?”
“无非是……佞幸之辈、面首、男宠之类的话,还有更不堪入耳的。”沈渊淡然一笑,并不在乎,“人嘴两张皮,刻薄起来确实叫人难以招架。”
这些他早已想到过,先时常戚戚,可是比起与她长久相伴,一切似乎都变得无所谓了。
旁人、后世人骂他又如何,只要她身边的人是他就好。
段曦宁又问:“读书人最重清名,你才刚进四门学授业,便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名声尽毁不成?”
沈渊丝毫不在意,豁达道:“世人所求各有不同。有人求青史留名,然,虚名于我如浮云,我只求能一世称心。”
“若是轻易便为虚名所累,为偏见所阻,这样的真心如何配得上陛下?”
“我不能让陛下觉得,所谓真情,不过如此。”
这些发自肺腑剖白心意的话让段曦宁发懵,甚至有些无措,向来妙语连珠的她此刻竟讷讷无言,直愣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