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35)
她无处可去,听说先皇后招抚阵亡将士遗孤、遗孀,历尽艰辛,独自一人上京,被先皇后收留做了宫中女官。
后来为了照顾段曦宁,哪怕先皇后有意给素筠赐婚,她放心不下,再未嫁人。
因着这个缘故,素筠私心里总是将段曦宁当做亲闺女般悉心照料。
素筠独身,是其伤心事,旁人可提得,她却不该去戳这痛处。
闻言,素筠浅笑轻叹:“上了年纪的人,总是爱多唠叨,陛下莫怪。”
“可是你话说得并不对。”段曦宁纠正道,“并非男欢女爱才不是独身一人,有朋友,有知己也不是孑然一身。”
“你还有我,有与你交好的女官。而我,有你,有很多过去认识的朋友,将来也会认识很多朋友,亦有一辈子孜孜以求的事业,算不得形单影只。”
“知心人,有了很好,没有亦好,不可强求,亦非唯一可求的。”
素筠怔愣。
她早该明白,陛下在很多事上都看得比寻常人要明白许多的,无需旁人多费口舌。
见她若有所思,段曦宁得意地笑了起来,语调俏皮道:“还是朕的话更有道理吧?可别想得晚上睡不着哟!”
素筠被她逗得轻笑。
第20章 似是故人
翌日午后,段曦宁刚去政事堂与几位朝臣议事回来,还未喝口茶缓缓,便听到了伏虎中气十足又咋咋呼呼的声音:“陛下,陛下!”
伏虎拿着一封信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朝她行了礼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拿起侍女刚上的茶就一饮而尽。
这个样子看得段曦宁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没规矩!”
伏虎放下茶杯,摸了摸被敲疼的脑门,朝着她咧嘴一笑,邀功似的将手上的信递给她:“陛下,太傅的信。太傅说的话我听不懂,就让他写在纸上,拿来给你看。”
“算你小子机灵。”段曦宁笑着接过了信,立即打开迅速阅览。
看了信上的内容,她微诧之余倒是十分满意。
太傅对沈渊的评价竟是出人意表的高,在信中直言此子文采斐然,见解独到,于古文经学上造诣颇深,力压太学诸子,与年轻时的自己相比毫不逊色。
收好手中的信,她便吩咐伏虎:“明日午后安排几名宿卫,护送朕出宫。”
伏虎纳闷儿:“你要出去?去哪儿啊?”
她道:“显国公府。”
“显……”伏虎听了,很快反应过来,不解地问,“那不就是太傅那儿嘛!你都打算自己去了,干啥还非让我先跑一趟?”
段曦宁扬唇,故意道:“这不是看你闲得慌,给你找点事儿做。”
“谁说我闲得慌?”伏虎立马嘴硬反驳,“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儿的!我现在就去忙!”
说着他蹦了起来,逃命似的就往外面跑。
看着他的背影,段曦宁嗤笑:“出息!”
素筠另外给她换了杯茶,不解道:“伏虎说的不无道理,陛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段曦宁端起茶抿了几口,道:“自然要确定此子当真可用,才好引荐给太傅。”
素筠又问:“那陛下这是有了决断了?”
“大差不差。”段曦宁点点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突然被叫上马车时,沈渊一头雾水,不明白她怎的好好的要叫他一同出宫?
见端坐正中的她沉默不语,他亦不敢多言,只偶尔偷偷觑着她的脸色,猜测她的用意,不免有几分坐立不安。
她总是出其不意,行事难以捉摸。
就在他的视线再次偷偷瞥向她时,正好对上了她的双眸,心中登时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起来。
段曦宁锁住他的视线,淡淡地问起:“先前让你画营造图式,画得如何了?”
“还未画好。”沈渊面有愧色,“我不精此道,画起来吃力了些。若陛下急需,我回去加紧些。”
“不急,慢慢画。”段曦宁状似随意道,“朕看你平时似乎很爱看书,都看些什么书?”
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沈渊如实答道:“一些大儒的著述,读来随意打发时间罢了。”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让段曦宁满意,她想要的可不是普通会读书的酸儒。
听了他的话后,她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劈头盖脸地问:“沈渊,你当真是吴兴沈氏的公子?你在家就是这样受教的?怎么只读这些书呢?”
沈渊一下子就被问懵了,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寻常都是自己关起门来读书,并不了解一般人到他这个年纪学问到底如何。
可他也清楚自己的斤两,怎么说也算得中上,不至于令人如此失望啊!
段曦宁不死心地问:“你读兵书吗?”
沈渊摇摇头,他自己对排兵布阵并无兴趣,自然不会看。
他没看过兵书,段曦宁倒也没那么意外。
大桓读过兵书的一抓一大把,哪怕是伏虎这不爱读书的,《孙子兵法》也能背得滚瓜烂熟。
她也不缺看过兵书的人,略过不再多谈,又问:“政论通史,你可看过?”
沈渊还是摇摇头,除了梁国自己的正史,这类书他也没怎么看过。
段曦宁不死心地又问了农政百工、阴阳纵横、奇说杂谈等等,诸子百家几乎都提了一遍,结果除了儒家古文经学著作,他几乎没看过什么别家著作。
这让她大感失望,只觉得世人说吴兴沈氏个个才学过人皆是虚言。
尽信酸儒,能成什么大才?
沈渊原本以为自己也算读过不少书,让她这么一问,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目不识丁一般,那么多年读的书仿佛都白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