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48)
闻言,贺兰辛不再多说什么,坚定道:“陛下但有吩咐,臣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陛下总要师出有名,占尽大义才好。”
“师出有名吗?”段曦宁若有所思,“会有的。”
若士族皆如沈渊所言般金玉其外,揪他们几条罪状岂非易如反掌?
再说,向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若除士族能顺应民心,即便不能师出有名又如何?
只是,她未能想到,让她能够师出有名的由头会来得这么快。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相反,她更喜欢急事缓办,越是重要的事,越能沉得住气按部就班地来。
与贺兰辛聊过之后,她依旧该如何如何,无人能看出她有什么变法或是扫除士族的念头。
即便是写出变法奏章的户部尚书夏元璐,都还在担心陛下不会采纳,内心总有几分忐忑,又不好追问。
这天夜里,段曦宁如往常一般,依旧批奏章到很晚才歇下。
刚躺下有了些许睡意,迷迷糊糊地就听见外面传来伏虎的喧哗:“素筠姑姑,我要见陛下,有急事!你快让我进去!”
素筠赶紧拦住不管不顾就要往里面闯的伏虎,劝道:“伏虎,陛下方才睡下,莫要惊扰,有何事明日再议吧。”
“不行。”伏虎管不了那么多,一向对素筠礼敬有加的他竟要将素筠蛮横推开。
“伏虎!你要做什么!”素筠守着半步不让,呵斥道,“这可是陛下的内寝!莽撞什么!”
若叫人知道外臣深夜擅入女皇内寝,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
他不要脸,陛下还要。
“我真的有急事儿!快让我进去!”
伏虎刚焦急地吼着要硬闯,里面就传来了段曦宁不悦的声音:“伏虎,滚进来!”
伏虎登时安静了下来,看了看素筠,推门进去。
素筠自是不放心,也赶紧跟着。
段曦宁穿着外袍坐在外殿,满是被搅扰的不悦,见伏虎眼眶通红,斥责的话噎了回去,只问:“半夜毛毛躁躁的闯进来,何事?”
“陛下。”伏虎给她呈上了一封信,“是姝华姐姐的信,夜里送来的,送信的人说她或许不好。”
“姝华的信?”段曦宁惊得站起来,一把夺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差点儿没站稳。
抓着来扶她的素筠,几近慌乱地吩咐:“快!素筠,传太医令!”
素筠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急忙扶住她,连连应道:“好好好,臣这就去,陛下莫急!”
伏虎愈加不安地问:“陛下,姝华姐姐到底怎么了?”
段曦宁将手里的信递给他看,面上满是沉痛,气息中带着些微的颤意:“姝华……病重……”
她年少时要学的东西很多,极少有功夫同京中千金来往。偶尔能见到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时,却是话不投机,因而难与年龄相仿的大家闺秀交友。
其中却出了一个例外。
在她的及笄礼上,她遇到了一个饱读诗书的姑娘,经史子集皆能头头是道,见解独到,为人豁达开朗,与她颇为谈得来,一见如故。
那时她已去了军中历练,闲时还要帮着父皇打理朝政,忙得很,私下里只能同她互通书信。
年纪更小闲工夫多的伏虎便成了她们之间的信使。
那是扶风班家的姑娘,名叫班姝华,比她年长两岁,早已许给了清河崔氏的崔三郎,在她及笄礼之后几个月就要完婚。
在班姝华成亲前一日,段曦宁还偷跑跑到扶风去为她送嫁,两人约定好,以后她还要去清河找她玩。
然而她登基后,既要剪除因她乃女子而反对她登基的朝臣,又要担负一国重担,忙得焦头烂额。别说去找班姝华,原本就不多的书信来往也越来越少,几乎要断了往来。
如今突然再收到班姝华的信,却让她如遭雷击。
信上只说,班姝华已于今夏六月与崔三郎和离,之后回了扶风班家,积郁成疾,重病缠身。如今只怕时日无多,想见她最后一面。
曾经以为还可以活得很长的人,倏忽间就走到了头,生离死别来得叫人措手不及。
一向粗枝大叶的伏虎也红了眼眶:“怎么会这样?姝华姐姐她还那么年轻。陛下,你想想办法救救她吧!”
段曦宁勉强镇定下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班姝华的亲笔信,脑子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却安抚伏虎:“别慌,待会儿你带几个人,亲自护送太医令去扶风,看看到底如何?”
有她这话,伏虎安心了几分,想到了什么,又问:“陛下要亲自去看看姝华姐姐吗?”
“现在不能去。”段曦宁沉默了片刻道,“你先去,我明日必到。”
天子不可轻出,否则深更半夜京师无主,易生变乱。
陛下半夜传召,太医令自是不敢怠慢。
段曦宁简单吩咐了几句,就让伏虎带着一队期门军,拿着她的令牌赶去了扶风班家。
待他们走后,段曦宁坐在殿中再也没了睡意,心始终无法静下来,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她忽然想起,似乎从南征前的几个月开始,这近一年的功夫,再也没有收到过班姝华的信了。
姝华每次来信都报喜不报忧,她便一直以为姝华嫁人之后相夫教子,颇为圆满。
怎么就突然病重了呢?
真的不是她在做噩梦吗?
素筠见她神色哀痛,心中不忍,细语安慰:“陛下,太医令已经去了,姝华姑娘会没事的。”
“嗯。”段曦宁点了点头,有几分疲惫道,“让朕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