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到底在等谁(14)
莲璃不似在秀红院那般浓妆艳抹,也不似在秀红院那些身穿一袭夺目粉裳,她静静地坐在船头笑着,青丝编成双股辫子,软软地垂在双肩。
江知缇望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哭。
说什么呢?
说对不起,我没能救她,她还是死了。
还是说,你不应该推我下来的,我活着没有什么意义。
说好的要回家却还是身死他乡,活下来的却是她这样一个不知去向的人。
……
待到睁眼,又是乌黑的房顶。
江知缇只觉双目刺痛。
身上的伤似乎被细致地包扎起来,她瘸了的腿也被包扎着,层层叠叠。
身上穿的是干净的布衣,一阵陌生的柔软,她的头发在她起身时,如同瀑布顺着双肩倾泄而下。
第010章 昔日师父,再见道尊
江知缇有些怔然,看着自己身下的乌黑如瀑。
她揉了揉眼睛,抬手,发现手上的冻疮与新痕旧疤也没有了。
恍如隔梦,江知缇用手将垂落在自己身侧的青丝托起,有些许的沉甸甸。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素白衣裳的小身影。
“你醒了?”
门外站着约摸九,十岁数的男童,梳着髻子,中间横插一根木簪,木簪两侧带一方素布。
男童端着药碗,放在桌子上。
江知缇看着他好半晌才抬手打起手势,想要询问——
“你可以说话了,道尊为你疗过伤。”男童摇摇头。
“只不过你的腿伤势过重且过了最好的治疗时候,恢复起来要慢一些。”男童声音清朗,将药碗放凉一会后端过来给她。
江知缇端详他手中的药碗,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这是固本培元的药汤。”男童道。
江知缇:“……”
江知缇:“你们……是谁?”
声音沙哑,有些许断。
“山中野客,也是寻天问道之者。”男童似乎很喜欢她这般问,急忙端了端嗓音,故作老成地道。
江知缇:“……”
江知缇笑了一下。
“怎么连你也笑我,明明道尊也是那样讲的。”男童陡然有些失落。
江知缇摇摇头,随后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将药汤一饮而尽。
“吃这个!”男童见她一口气喝完汤药,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物什。
江知缇:“?”
“我也不清楚,但这个是道尊说的。”男童将那一小包物什放入她怀里,拿过她的药碗后便出去,带上了门。
窗外有雪簌簌,江知缇捏着油纸小包,蓦然想起陷入黑暗前所望见的那双千山霜雪眸。
道尊……?
方才那男童如是唤道。
她将这二字默念一遍后,垂眸,打开了油纸小包。
指尖微怔。
油纸里包的是几块饴糖,饴糖表面粘着炒得微微黄的白芝麻。
江知缇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甜的。
她突然掉了眼泪。
有了甜的饴糖,她才迟钝地感到方才汤药的苦涩。
……
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江知缇也在房中静养了好几日。
期间进出的只有那小男童,江知缇没瞧见小男童口中的“道尊”。
“你的道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知缇喝完汤药后,照例吃下一块饴糖。
小男童听见她这般问,摇了摇头:“道尊不是我一个人的道尊,道尊是天下苍生的道尊。”
“为何这般说?”江知缇有些疑惑。
可这下换成小男童不解,他歪了歪脑袋,道:“这本来就是啊。道尊,道尊,即天下大道之尊者,天下大道之尊君,道尊即是天下苍生的道尊。”
他这番话有些绕,且不明所以,江知缇便不再过问。
莫名的,她不大喜欢这番解释。
“你为何突然问起道尊?”小男童问她。
江知缇:“……”
江知缇:“进进出出只有你一人,我记得明明有两个人。”
“道尊很忙,不过她会问我,你每日的痊愈情况。”小男童笑道。
窗外雪窸窸窣窣,江知缇垂眸,也笑了笑:“你貌似很高兴?”
“因为有人与我说话。”男童摇头晃脑的样子颇为讨喜,尽管身上穿着的是不符年龄活泼的素白衣裳。
江知缇:“道尊不与你说话吗?”
男童:“说的,可是道尊话少。”
江知缇:“道尊是你的师父吗?”
男童摇头:“道尊是天下苍生的道尊,不会是谁的师父,如果可以,道尊是所有玄门弟子的师父。”
又回到这种绕且不明所以的答复上了,江知缇抿了抿唇。
但倒是个有些迂腐的小孩,江知缇想通后,笑笑,往他手里塞饴糖。
“这是道尊给你的,我不可以要。”小男孩推回去。
江知缇执意放入他手中:“只剩一块了。”
男童显然是馋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甜食不为过。江知缇便拆开油纸,将那块饴糖塞入他口中。
看他餍足的小表情,江知缇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空妄。”男童道。
江知缇:“有何典故?”
“爱生执,怨则妄,执妄皆空,大梦一场,所谓空妄。”男童字正腔圆地道。
江知缇笑了笑:“是为你取名的人说的?”
“为我取名的是道尊。道尊还说,执妄皆常,世人皆生执妄,执会生爱,妄亦造怨。”空妄说得摇头晃脑,一本正经。
江知缇不再问他这些,倒是向他讨要绳子。
“你拿绳子作甚?”空妄疑惑。
江知缇绕了绕垂下来的青丝:“你看,它太长了,也多,我要将它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