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到底在等谁(76)
女子背上的人应当恢复些许神智了,动了动,半边脸翻过来,江知缇看见那人的双目血淋淋,空荡荡。
被抠挖了眼珠去了。
江知缇攥紧了指尖。
“不怕,阿余,我们去找大夫……大夫,大夫会救你的……”
“你……是个好姑娘,芝兰……”
“我冷……先抱抱我吧……”
沈芝兰连忙抱住祝余,冰天雪地里,他们穿的都单薄,此刻抱作一团,像是互相取暖过冬的小动物。
他们在说着什么话,江知缇只看得见他们双唇翕动,有人在流眼泪,泪水砸在雪地里砸出点点小坑。
伤势太重,失血过多,现在也只是回光返照,活不下去了。
江知缇眼底有些悲哀。
没有人过来,这会是夜半,下人们多半熟睡。风雪交加,呼啸不断,一时也不会有人在这儿巡逻。
那人脖颈间一片青紫,曾在茶楼对面见过的江知缇,知晓这是如何来的痕迹。
那人似乎最后在女子耳旁说了什么,随后笑了笑,没了声息。
很显然,死了。
他本便活不下去,能够在这风雪夜里撑着最后的神智同沈芝兰说话,已是毅力非常。
雪地里死一个人,本便不奇怪。
沈芝兰只紧紧抱着他,哭声凄厉飘远。
她想抱起他来,跑出去,找大夫。她唯一能够找的便只有大夫了,她不知道还能有谁来救他。
救救他吧!
他这一生做错了什么呢?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识人不清,只是遇人不淑,只是做错了决定,付错了终身……但是他没有伤天害理,没有作恶多端,也没有为非作歹。
他明明有在努力地活着了,也虔诚地祈求天地庇佑,敬畏生灵自然。
可是为什么还要落得这般下场?
沈芝兰不明白。
她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纷飞的雪花。
她呢?
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她听从父母之命,嫁给王爷,恪守妇道,宽待下人,哪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得不到王爷乃至下人们的尊重,她也未曾对此不满,未曾因此气急失态。
可是为什么她会那样难过、那样不幸、那样悲惨?
她像是抱着最后的珍宝,在雪地里蜷缩起来。
她想回家。
可是她没有家。
祝余也想回家。
可是他回不了家。
春天什么时候来?
冬天真的太漫长了。
沈芝兰想。
她记得祝余说过,王府后院的春天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到时他种的药草也会抽出新的枝叶,会生长得一片郁郁葱葱。
她那时候不信,说,哪里的春天都一样,不会有哪里比哪里不一般。哪怕是皇宫,在她眼中看来,都没有太多区别。
祝余只是笑,他的笑容藏在茶烟里有些模糊,但漂亮极了,让沈芝兰看得一时有些痴。
她说,阿余好漂亮。
祝余说,漂亮吗?
她点头,真的很漂亮。
祝余笑,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沈芝兰在冰雪夜里,是被冻死的。
她还是蜷缩着,跟无数个夜晚那般,将自己,以及自己怀中的人紧紧抱着,保护着。
哪怕她同样柔弱,但她还是敢用自己柔软皮肉下的骨头来保护她自己,以及她珍爱的一切。
雪没有停,一直都在下,一直覆盖住他们。
江知缇看着他们,指尖有些麻木。
天亮了,有人来了。
先是惊呼,失措,而后越来越多人,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都在哭,都在叫喊,都在焦急失措。
江知缇定定地看着,只觉心底悲凉。
第062章 野犬对话,真假同伴
术局变了。
雪花纷纷扬扬, 江知缇抬起头的瞬间已经不复先前的晴空万里,初春萌动。
周遭是一片的枯败颓丧,葱葱郁郁变得青黄不接, 淙淙流水冻结断裂, 残枝断桓随处可见。
雕梁画栋不再, 到处都是烈火燃烧后的痕迹,摇摇欲坠。
她转头, 她的师父也在。
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却说不出来,眼底泛红。
“江知缇!”
身后响起方子泓的声音,江知缇回头,正恰见他与楚秋宫邵一块从雪光中奔来。
雪光?
江知缇眨了眨眼。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我们绕了一大圈才到这儿。”方子泓声音咋咋呼呼, 跟往常一样。
可江知缇此刻似乎是被雪色迷了眼, 逐渐看不真切他身上的校服。
天问轩的弟子校服有纹路,可她现在只看得见一抹本白色。
再抬眼,江知缇发现她连方子泓都脸都有些看不真切了。
“我好像看不见了。”江知缇说。
方子泓一愣:“什么?”
“失明了?”楚秋皱眉。
江知缇摇了摇头:“能感光,但看你们看得不真切,很模糊。”
“此前你看见了什么?”久不出声的宫邵问。
江知缇吞了吞, 道:“王妃的死因。”
“还有其他的吗?”宫邵又问。
江知缇:“还有个人, 一块死了,还不清楚是何身份。”
“术局障目。”宫邵说。
他话音刚落, 江知缇突觉一阵天旋地转——
“江知缇!”
她最后只听见方子泓的惊呼,再抬眼,便是火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