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围棋主打暴力净杀(111)
谢砚之迟疑片刻,知道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只好叹声:“好。你注意安全。”
第二日,庭见秋便随日国棋院的棋手们,搭乘飞往海峡彼岸的航班离开。
她在日国忙得脚不沾地。白日下棋,夜里研究石川介的笔记,只有吃饭的间隙,才能简单回复谢砚之的消息,回复时间波动巨大。
绝大多数有关庭见秋的消息,谢砚之是从两岸棋闻中得知的:
一名华国职业三段女棋手,出现在日国的各大棋院之中。石川理九段始终陪同在侧,替她翻译,安排她起居住行,形影不离。她并不多话,到了一处棋院,便只是下棋,态度恭敬,礼节周到,无论输赢,都会在战后细致地复盘。
从日国最南端,庭见秋沿着新干线,一路蜿蜒北上,踢名馆,战名手。日国的围棋媒体追着报导她的行踪,每日将战况和棋谱整理登报。
短短一个月,她见报的正式对局,有56盘,胜率达到惊人的87.5%。
日国围棋研究会发文称,庭棋士自称石川介的弟子,开局、中盘,全不像他,棋路闻所未闻,古怪棘手;唯独石川一脉最得意的官子,她学足九成,恍若石川介盛年风光重现。
连自幼长在石川介身边的石川理九段,都没有那么深刻地领会石川介的棋路。
有人半开玩笑地大胆揣测,论年纪,庭三段或许是石川介某次访华时留下的私生女。——可见过石川介真容的人,又说在长相上,二人并无半点相似。石川介眼小如豆,微笑时见缝不见眼,庭三段的眼睛,却醒目得令人一眼难忘。
谢砚之也问她,短短一个月,怎么能将石川介的棋路学得这么透彻。
第二天凌晨四点,他才被庭见秋回复微信消息时的铃声闹醒。
不知她是刚起,还是没睡:
一来,虽然和石川伯伯接触时间短,他的确是竭尽所能,毫无隐瞒地倾囊相授,加之他教学能力强,循循善诱,知识特别进脑子。
二来,她越学越觉得这棋她熟悉,疑心小时候庭岘就给她灌过一些,她彼时没有领会,经石川介点拨,一下全通了。
三来,石川流的官子,根本上是从本因坊秀成棋路中化出。她近日研究棋谱,融会贯通,很有心得。
“四来,”庭见秋毫不谦虚,“我是个天才。”
她的头像换成了罗佩佩新捏的超轻黏土小猫。一只奶牛色的德文卷毛小猫,趴在茶几上,正歪脑袋,努猫嘴,侧着小爪子,用粉色肉垫,一点点把一枚黑色棋子拨下去。
小猫实验牛顿第二定律。猫好。
很可爱。谢砚之没忍住,戳了戳头像。
【我拍了拍“见秋”并不要拍头拍头长不高】
【见秋:等一下。】
半分钟后:
【见秋:你再拍一次。】
谢砚之好脾气地再次拍拍:
【我拍了拍“见秋”并参见天才大人我认输了】
【见秋:嘿嘿,你认输了。】
谢砚之又好气又好笑,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然后把手机往床头一扔,用枕头蒙住脑袋,想接着睡觉。
初冬,夜色深沉,在破晓之前,静谧得好似永夜。
他蒙头调息,试图入睡,挣扎了一会,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想她。
庭见秋在日国的巡回踢馆,终结在一个月后,石川介先生过世一月的追悼仪式上。
她从日国最北端,回到京都终歧山山脚下,入住石川介常年隐居的小屋。小屋内辟作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石川介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另一部分,是研究室,用来放置他的藏书和手记。顺着小屋前的窄道,一路向下,再走三公里,便是石川介教授围棋的地方。他身体好的时候,会拉风地骑着一辆轻盈的黑色摩托,带好头盔、护目镜,风驰电掣,顺坡而下,穿过夹道如烟的花树,去棋院讲棋授课。
追悼仪式在石川介屋前空地处举行。当日,庭见秋与石川理、高桥依子、小松雪等人一并作为石川介亲传弟子,出席迎宾。
韩智闵从朝国赶来,吊唁老对手。蒋阳成随在他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日里饮食起居都跟随着体格身量高大似巨人的韩智闵的缘故,蒋阳成竟也壮实了,皮肤白了些,神色不那么拘谨了,见到庭见秋,便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见秋姐姐!”
庭见秋好久不见他,打完招呼之后,关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肩宽厚了不少。
蒋阳成扬起下巴,面露得意:“我有练哦。”
韩智闵对庭见秋说话,蒋阳成帮忙翻译:“韩老师对你说,节哀。”
庭见秋也对韩智闵道了声节哀。
失去对手,何异于失去挚友,她清楚,此刻韩智闵心中也必不好受。
蒋阳成又帮着翻译:“韩老师说,最近一直在关注你的棋,觉得你进益很大。他会在日国停几天,你有空的话,可以随时去找他摆棋。”
庭见秋忙躬身道谢。
韩智闵方正的阔面上现出一抹宽和的笑,像二人在机场分别时,抬手,按了按她的发顶。
来宾与媒体聚齐,石川理宣告追悼仪式开始。石川介的弟子分别上台致辞,庭见秋最后走至正中,接过石川理手中递来的麦克风。
她说一句,石川理翻译一句。
她叙述了自己和石川介相逢的经过,转述石川介九段与先考庭岘五段的往事。这段交谊,发生在华日关系敏感到体育竞技被视作另外一种形式的战争的年代,时隔数十载,终于得见天日。
庭见秋知道自己说了多么禁忌的往事,能感受到台下涌起一片不安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