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27)+番外
电梯楼层跳动迅速,赵观棋低头在手机上专注一阵。几秒后,周景池身侧口袋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垂头看去,屏幕上是推来的医生名片。
猛然抬头,周景池张嘴,却被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打断。门开,赵观棋提步走出,周景池嘴边的话语再次掉落当场。
一瞬后,周景池紧随其后,侧身替在场的唯一女士掌住了电梯门。
目睹何望晴提着包走出。赵观棋停驻在不远处的腿先人一步,消失在转角。
周景池放缓脚步,努力顺应踩着高跟鞋的何望晴。日头被偶来的云层遮挡,渐阴渐明中,两人并肩朝着会议室走去。
“最近还好么?”何望晴开口寒暄。
“挺好的。”周景池低头盯着鞋尖,“你呢,怎么回来了。”
“唉,还不是家里催婚。”何望晴语气难掩烦躁。
高跟鞋的声音敲在地面上,节奏清脆。周景池侧头看去,却是一双秀眉拧在一起的懊恼模样。
他知道何望晴不是月池人,高中也只是因为借宿才就近在镇上的高中上学,高考之后,恰逢她父母调任回本市,自然而然就回市里去了。
加之两人当时不欢而散的最后一面,周景池只在同窗口中得知,她后来去了临海的一所大学读环境设计。
“这么早就催你了?”周景池记得她只比自己大一岁。
“你也很难理解是吧,他们恨不得我立马在市里结婚生子。”何望晴边走边抱怨,“天天念叨的,听得我耳朵烦,继续下去我感觉马上就要神经衰弱了......”
“所以朋友介绍月池这边碰上景区开发,加上少数民族风情有潜力。外头来了新建度假村的项目,我立马就跳槽了。”
周景池虽然没有被催婚念叨的同款经历,但仍点头表示理解。转过最后一个转角,何望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呢,有结婚打算没有?”
周景池控制步伐的腿顿住,缓缓摇头:“没想过这些。”
两人步伐再次趋于一致,在四下交谈和脚步声中抵达会议室门口。
前后门都大大敞开着,周景池极目内望,无获而归。
正打算从后门进去再看看,手肘被忽然拽住。
何望晴仰着头,晃了晃手机:“联系方式还是加回来呗,班长。”
一句班长,似把两人距离霎时拉近。周景池无奈笑笑,念了自己的号码,又扫完微信二维码,何望晴捉着他胳膊的手才放下。
“被催婚的话记得喊我,我这有话术宝典。”低头摆弄手机的何望晴热心发言。
周景池恍惚愕然,看来六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就像她还丝毫不知情,自己现在已经无需担心此类问题。难言的取向是一方面,单薄的户口簿是最终答案。
六年前,两人红着眼告别时,何望晴还刚吃完他带来的,母亲炸的、裹着黄豆粉的红糖糍粑。六年后的现在,重逢后的何望晴一如既往地关切热情。
隔阂尚且会随着时间和成长消逝。但变故和悲痛永存,此刻他已是孑然一身,这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处境。
可惜他从来不是愿分享悲痛的人,不然也可以拉着手叙旧,平摊外人看来巨大的不幸和痛苦。
“别发呆啊。”何望晴用手肘碰了碰周景池,“我俩名字挨在一起呢。”
顺着手指的方向,周景池看见了立在桌上的名牌。
与会人员陆续到场,落座后,环顾四周,他发现偌大的会议室,自己只认识身侧的何望晴。
另一个认识的人还迟迟未出现,周景池放弃张望,低头抠弄着桌上的茶杯。
出神中,堂内的嘈杂声渐趋沉寂。
赵观棋在助理的陪同下从前门走进,在主位落座。
周景池察觉到隔壁传来的笔尖戳动,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堂内阳光大好,巨幅玻璃窗采光极佳,四下阴鸷都无处可避,明亮却不刺眼。未戴帽子,周景池还是被大亮的天光刺得有些难以适从。
主座,烟灰色西装跋扈地闯进眼底。
侧头听助理耳语的赵观棋身形挺拔,五官深峻。
胡乱摆弄茶杯的手结结实实怔愣住。某种陌生的熟悉感跨越大半个会议桌迎面扑来,周景池不合时宜地想起,夜蚊翻飞、一片朦胧下那张辨不清成熟与否的俊朗笑脸。
不得而知多久的出神打量中,耳边话语似夜蚊聒噪,存在但毫无信息度可言。
经理照例说着前一周的整体工作情况,周景池还望着,丝毫未挂心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桌面,和无所事事的双手。
“你空手就来了?”一旁在笔记本上记录的何望晴注意到身旁发愣的人。
闻言,扫视一周,周景池这才惊觉每个人都携带了记录用的笔记本或者笔电,只余他一人空手而来,且毫无动作。
好在大家都忙着听、记。还有不少人的视线被电脑屏幕遮挡。还好无人在意,否则真是闹大笑话。
健忘误事,他埋头小声回答:“忘记了......”
“凑合凑合。”何望晴轻轻撕下笔记本几页,递过去。
周景池尴尬接下,又僵硬转头:“笔......也没有。”
何望晴扶额,鼓捣半天之后,终于在手提包里翻出一支——
眉笔。
她硬着头皮递过去:“这......反正本子也是凑合的......你干脆凑合一套得了。”
这下,两人的头都越埋越低。看着握着极细眉笔的周景池,何望晴甚至开始细数人生中最悲伤的事,以此控制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两人的位置并不算靠前,但在齐刷刷认真记录,甚至称得上严肃与会的人员中。那两张偷笑和洽的脸仍是十分醒目,醒目到快要镌刻在将钢笔握出薄汗的,赵观棋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