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昼(55)+番外

新年第一天，郁家三兄弟也在一起吃饭。郁青肉眼可见的兴致很高，和郁逢歌说笑打趣，郁逢君不紧不慢地夹菜，看着两个笑闹的弟弟，眼眸里满是温情。

第50章 恶语伤人

父亲躺在医院，需要时时看护，最近更是身体每况愈下，脾气也越发暴躁，甚至呵斥他不要在过年时候来拜访他扰他清净。郁逢君只好大清早去了一趟医院，轻手轻脚地放下一些老爷子爱吃的东西，坐在床边略看了看就回来。

郁东河看谁都没有好脸色，唯有对郁青还算温柔。郁青只要有空闲就去医院陪他聊天解闷，郁逢君有时站在门外，听着门内郁青清朗的说话声和郁东河低沉的笑声，甚至会隐隐生出一股羡慕。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父亲嗓音里带着笑意和他说话了。

许清晏的死，让郁东河垮了。

他满眼满心都是已经过世的妻子，似乎再也多不出一丝一毫温情分给三个养到大的儿子。

当然，郁泠已经没有资格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郁青，一个虽然在普通家庭长到十八岁，却照样出落得优秀出色的青年。

回过神，郁青正笑着看过来，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哥？”

郁逢君看着弟弟清秀的面容，不知怎的又想起郁泠来了。郁泠的气质其实和郁青很像，都文文弱弱的，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体格能动手打架的那种。郁泠的长相偏艳些，眉眼更精致，是个美人胚子；郁青则是另一种清雅的面容，如晨起采下的茶。

他不得不承认，清淡如水往往不如一段昳丽风情，让人见之忘俗。

五年前，郁泠还是一个高中生，穿着蓝白的校服，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看到郁逢君扣着西装扣子匆匆下楼，就主动将舀好的汤推到他面前，温柔地喊：“大哥。”

郁逢君匆忙地低头呷了一口汤，低低地说：“嗯。”

郁青扑哧一笑：“大哥你在想什么啊，喝汤喝得那么急。”

郁逢君一时失语。

“大哥，你今天还去公司吗？”

“嗯，得去看一看，最近有点忙。”

郁逢歌冷笑：“大过年的也要加班啊，你们公司的员工真惨。”

郁青笑着活络气氛：“大哥也得加班啊，你怎么不提。”

郁逢歌暗暗瞅了一眼黑着脸的大哥，悄悄嘀咕：“谁关心他啊……”

郁青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继而温声细语地问郁逢君，能不能跟着他去公司转转。

郁逢君欣然应允。郁氏的公司，自然也是郁青的，他们更不会搞兄弟阋墙的那一套。

郁逢歌吃完饭就躲回了房间，郁逢君懒得管他，叫上郁青出发去公司。

郁泠意外地睡了很久，等他睁开眼睛，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橘黄色，大年初一已然过去了大半。

他是被几声手机铃声吵醒的。

睁开眼看时，手机锁屏上顶起了好几条微信消息。

郁泠第一反应就是：还是新年祝福吗？

但他属实没有多少好友，应该不会有人再发了吧。

心里暗暗想着，郁泠解锁手机的动作却飞快。

可聊天界面空空荡荡，倒是联系人界面有好几个红点，好像是有人加他好友。

郁泠没多想，点了进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继而煞白。

【恶心】

【不要脸】

【贱|人】

【白眼狼】

【不自量力】

【鸠占鹊巢，狼心狗肺】

【你对得起你养父母的养育之恩吗？】

一句句诘问，一声声指责，堆积在申请加好友的页面里，源源不断。他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露，于是自诩正义的斗士争先恐后，要来捍卫他们自认为的真相。

网络给了所有人一层保护衣。这让一些人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良知从未被置之不理，心底的丑陋永远能全身而退。

自大又可笑。

郁泠感觉眼前蒙上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但那一行行恶毒的诅咒却死死地刻在他的眼底。

他像一只马上就要破碎的风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下一秒却如同被扼住了咽喉般剧烈地咳嗽起来。郁泠难受地眯着眼睛，看到被子上有几处洇湿的水痕。

那是他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啊……

他没有狼心狗肺，他不是白眼狼。

小天使蜷缩在角落里，他还没长出翅膀，只能竭力把脸藏在臂弯里。可是恶意无孔不入，它们从他的手臂下钻进去，在他眼前张牙舞爪。

却没有人能听到天使的哭声。

“我真的不是，我真的没有。”

柏辰辛此刻还在阳台打电话，忽的感觉一阵心悸。他敏锐地转头，注意力移到闭上的卧室门的下一秒，那里面就传来一声闷响。

柏辰辛瞳孔剧缩，三下五除二说完事挂了电话，几步抢上去推开门。

郁泠跪在地上，带着一半的被子也被拖下来，松松散散地披在他身上，看着却好像要被压碎了一般。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死死地攥着起来，竟让柏辰辛心神俱颤，扑过去半跪到郁泠面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他的肩膀。

“……泠泠？”

郁泠仿佛沉在了一个梦魇里又猝然坠落，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紧接着微微地颤抖起来，像是冷到极致又寒了心肠。

柏辰辛定了定心神，从碰肩膀变成搂住他，将郁泠拉过来，习惯性地摸头拍背安抚。

郁泠的身体弱，睡眠不好，像一朵蔫蔫的、靠细弱的花枝勉强撑起来，去寻觅阳光的花。柏辰辛好像做过梦，梦里那细细的茎在不久后绞断，这朵苍白羸弱的小花无力地被风卷到空中——那是它离阳光最近的时候——在最后的最后跌回地上，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