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道士(163)
让柳泫之想到了鬼女们的合唱声。
四周红帐仿若熊熊烈火自天顶倾泻落下,眼前的浮光瞬间支离破碎,漫天的绯红眇眇忽忽,泛着一层跟着一层的涟漪。
这场景太熟悉了,柳泫之不用细想就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些是什么,是纠缠了她二十多年的梦魇。
就在她一念之间,周遭温度突然剧烈变换,柳泫之感觉自己时而置身在岩浆烈火之中,又时而沉没于冰天雪窖之中。
那每日在梦中才需要承受的痛苦,真真切切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绯红,柳泫之侧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手臂上起了一排排的水泡,渗出淡红的稀薄脓液,卷着缕缕血丝,往慢慢漫溢的血池里沉没。
腿脚像是浸在滚烫开水之中,刺痛从脚踝往上蔓延至后腰、脖颈。
周遭的光景浮上一层热浪,影影绰绰,眼中的猩红和漫天绯红融在了一起。
很快,柳泫之的额间泛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费力睁着眼,瞳孔外的红血丝往周遭扩散,同血雾一般蒙住了那双灵清的眼睛。瞳孔涣散,她神情似惘然若失,又似失魂荡魄。
猩红的天空开始落下不变的红雨,浸透了荒芜的黄土,身下的淤泥似死死扣住她双腿的锁链,捆缚着双脚,拖曳着身体不断往下沉去。
浑身刺痛,抽魂扒筋也不过如此。
怆地呼天,凄厉悲怆的哭喊纷涌而至,一时间撞击着她脆弱的耳膜,耳中似撕裂一般,头痛欲裂。
手脚麻木着,却微微的发着抖。
柳泫之太熟悉这种痛苦了,她根本无法挣脱,不管她再怎么挣扎,她都无法移动半步,梦中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也早就失去了想逃离的欲望。
旁边的黄土掀起满天黄沙,和红雨搅混在一起,像是铺天盖地的一大块发脓溃烂的死肉,一层一层堆叠上去。流不出去的红雨如同那些流不出去的鲜血一般,千年万年地凝固在黄土之中。
年年月月,烂臭在黄泥中。
耳边交错的尖叫呼痛让柳泫之头痛欲裂。
——好痛啊!!!
——好疼好疼!!
“很快就不疼了。”
她听见自己说话了,沙哑的,很轻,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她看到远处人影憧憧,又近又远,街楼河桥,遥不可及,像是架在空中的海市蜃楼,云雾迷蒙,虚无缥缈。可那里没有红雨,那里不会痛。
【好想她。】
那股熟悉又莫名的思念盘踞在灵魂深处,不死不休。
柳泫之低头,看到了血水下闪动着金光的锁链,她尝试过无数次都没有挣脱的锁链。
她在心里问:“这是什么?”
这一次有人回答她了:【缚情锁。】
红雨越来越大,黄泥之中开出了绯红艳丽的花,开在那溃烂发臭的肉块上,弥漫过来的却是令人心荡神迷的芳馨。
一场没头没尾的梦,折磨了她二十年,柳泫之踏遍了江河山川,从来没见过梦里的地方。后来她明白了,那里不是人间。
【痛苦吗?】
痛苦。
【死了就不痛苦了。】
一柄剑突然出现在柳泫之手中,这是从来不会出现在梦里的东西,通体血红,照应出自己发红的眼睛,和这底下的血池是一样的颜色。
【这只是梦,死了就醒了。】
-
半个钟头前,三层血池中。
“你要是不行,就让我来。”
滕半梦一边游走在血池中,一边提醒谢钰,“你不要乱动,这是专门针对鬼物的阵法,你的攻击只会被它吸收,不要浪费精力。”
谢钰只能回到身体里。
她和滕半梦从一层血池开始,就无法再往上走了,可柳泫之和周文心好似没发现她们被留在了最底下,她们喊不停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往上走。
每一层血池都是针对鬼魂的阵,似乎就是为了抵挡非人的东西进入血池。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动物的尸体只能留在洞道内。
周围全是血雾,这种血雾中似乎有一股腥甜的气息,谢钰闻不到,但能感觉到,这种气息让她感到很舒服。
“这种味道是供奉得来的气息,你怎么可以吃?”滕半梦瞥一眼谢钰,蛇尾继续在血池里摸索,虽然诧异,但她并没有想多管闲事,转而就说,“好心提醒你一句,吃她的香火,就要受她的果。”
“怎样才能不吃?”
谢钰不是自己想吃,是这些东西自己钻进她身体里的。
滕半梦没办法:“不知道,我没做过鬼。”
滕半梦的提醒让谢钰心中的不安更甚,她想到了自己带回来的那个东西,也就是因为那石头,一切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因果她受,只是柳泫之,万万不能出事。
谢钰有些着急:“没有我能帮忙的吗?”
这个问题滕半梦回答过十几遍了,不想理会谢钰。谢钰只能跟在她旁边,安静地等待着滕半梦破阵。
良久过后,滕半梦似乎摸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卷着尾巴掀出血水,只看又是一个尸包,但她似乎并不死心,卷着蛇尾一使劲,血沫粘连皮肉炸开,里面还是空无一物。
滕半梦甩甩尾巴,微微有些疑惑:“人界阵法多要依仗灵石法器,怎么摸遍了池子,都找不到阵眼。”
谢钰问:“会不会在石板下?”
蛇到底只是蛇,脑子算不得好用。
滕半梦觉得有道理,没有废话,将蛇尾卡入石缝之间,用力一拧,忽地,她神色剧变。
谢钰一喜,以为她找到阵眼了,匆匆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