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后宫升职记(143)
因着有孕,孙云儿脸颊微微丰腴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然而此时却好似雨天受惊的雀鸟,失去光华。
她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怕自己喝伤身子。皇帝觉得自己或许是喝酒太多了,竟深深动容。
自从登上帝位,他便少受到这样的关怀了。
后宫中不乏劝诫他的贤德之人,可是那些关怀,就好比搁了醋的绿豆汤,不如没有。
皇后开口动辄就是皇权尊贵,叫人听了腻歪;张贵妃则动不动就说二皇子以父皇作榜样,仿佛皇帝说错一个字,二皇子立时就要学坏了。
至于惠妃、容贵嫔等人,更是不必提了。
皇帝有一瞬,几乎要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滑了回去。
张灵均与北戎勾联之事证据确凿,兵部和刑部马上就要立案侦查,皇帝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是朝局大事,哪怕多一个人知道,都有走漏风声的危险,他只能瞒着。
看一看孙云儿满脸的焦急,他到底不忍看她惊惶,折中说了另一个秘密:“皇后这一胎,或许是男胎,朕高兴得很呐,云儿,国祚有继了,朕真是高兴……”
孙云儿却没露出皇帝想象中的轻快神色,只轻轻“嗯”一声。
原来,今天皇帝到玉泉宫所有的愉悦,全是为了别的人。
哪怕那人是皇后,哪怕孙云儿知道自己不能妒忌,也忍不住心里泛酸。
皇帝面上,放出灼热的光来,口中喃喃,接着说些孙云儿觉得陌生的话:
“先帝在时,因着宠爱萧贵妃和幼子,竟欲废太子而易储君之位,闹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我那时候便下了决心,我若是能争到这把椅子,一定立嫡立长,一定不会乱了嫡庶尊卑。老天有眼,叫我今日能了这桩心愿……”
这话里的深意,由不得人不多想。
皇帝的意思,仿佛是说这皇位并不是天上落下的,而是他自己争来的。
然而转头想想幼年早夭的大皇子,似乎这些话又不足为奇。
倘若不是有争储的心思,他怎么可能连嫡子重病都瞒了下来?
皇后是不是为着这些事,才和他貌合神离?
孙云儿听了,先是悚然动容,随即,心中竟涌上一股无端的敬佩。
人活一世,都要争一口气,读书的想考科举,当兵的想坐将军,做妃嫔的想上位,都是理所当然,那么,做皇子的,为什么不能争储君之位?
倘若是造反谋逆,自然是令人不齿,可这男人不过是在先帝想易储后使些手段,有何不可?
孙云儿感慨万千,不知怎么,那日付太医一句不经意的话,猛地跳进了孙云儿的脑海中:“娘娘这样做,值不值?”
皇帝不知孙云儿此时心中所想,只瞧见她面上露出赞叹神色,便知道这女子是赞许自己的。
皇帝心中的喜悦好似篝火,火苗不断舔着他的理智,叫他脑子发热,然而孙云儿身怀有孕,他只能拉着孙云儿的手,轻声呢喃:“旁人都不懂我,只有云儿懂我。”
话里的委屈,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甚至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由不得孙云儿不心动。
可是,她想到自己也如同皇后一样,以怀孕之身替他作局,不由得又问自己一句,究竟值不值?
皇帝似乎醉得厉害了,不住说着孙云儿听不懂的呓语,孙云儿知该作何感想,便轻轻挣脱了皇帝的手,扬声唤了连翘进来。
连翘进屋瞧见醉醺醺的皇帝,不由得大惊:“皇上怎么喝醉了?这怎么好?若是太后问责,可怎么办?”
听见太后,孙云儿一下子找回神思。
太后爱子如命,爱屋及乌,若是知道皇帝在玉泉宫喝醉,一定会责怪下来。
孙云儿稳一稳心神:“再如何酒醉,明日也必醒了,赶紧请付太医来诊脉,开一剂好的解酒方,只要不耽误明日的朝政就好。”
“是,奴婢亲自去请。”
“等等,你去叫何礼和高言进来,帮忙扶皇上进内室。”
何礼与高言被唤了进屋,一见醉酒的皇帝,立刻把惊诧摆在脸上。
孙云儿好似看不见两人的讶异,微微一笑:“本宫说胎气渐稳,皇上一高兴,便多喝了几杯。”
高言立刻低头应是,何礼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偷偷看一眼孙云儿。
“劳二位公公扶着皇上去内室歇息。”
二人合力搀了皇帝进屋,高言一语不发退了下去,何礼却躬身住了脚:“娘娘,请恕奴婢多嘴,皇上不善饮,只怕得请御医来诊一诊脉。”
这话还算是替孙云儿着想,她便微笑领了这份好意:“何公公和本宫想到一处了,本宫已叫人去请御医了。”
何礼脸上笑得更真挚些:“奴婢不过多嘴一说,娘娘才是心有成算。”
孙云儿原本关注着床上醉醺醺的皇帝,听见何礼连番拍马,倒抽出心神多看他一眼:“何公公客气了。”
孙云儿的太极打得圆滑,何礼听了不由焦急起来,忍不住说得更透彻些:“皇上为了娘娘的身孕如此高兴,想来是极其看重娘娘腹中皇子了,好叫娘娘知道,皇后娘娘腹中,也是皇子呢。”
孙云儿作出惊诧的样子,随即又淡淡笑了起来:“若真如此,皆是众位姐妹祝祷有功,我也替皇后娘娘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