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后宫升职记(186)
“容妃想是恨我恨极了,不惜以魇镇之法来害我。”
丽贵嫔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妹妹这话……可从何说起!”话音未落,立刻又关怀起孙云儿的安危来:“你没事吧?”
她太过吃惊,以致于对孙云儿又用起了从前的旧称呼,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低头掩口,然而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还是不住眨巴着看向孙云儿,半晌冒出一句:“容妃发疯了么!”
“她……”
孙云儿还没说什么,丽贵嫔又问一句要紧的:“你可拿住证据了?”
这么句话出来,便显出了这些日子管宫务的好处,历练着历练着,从前说话都急得倒豆子一般的丽贵嫔,也知道拿人要拿赃了。
“证据……有一些,可也不算实证。”孙云儿稍一犹豫,还是决定对丽贵嫔说实话,“宣明宫要了些素缎、朱砂,还有些红绳子,容妃向来奢华,绝不会要什么素缎,还有朱砂,那东西也不是常人会领的。”
孙云儿说没有实证,倒不是诓人,就这么几样东西,确实拿不住容妃的把柄。
素缎和红绳子,可以说是用来打赏宫人的,朱砂,亦可说是用来作画的,这几样东西作证据,只怕站不住脚。
丽贵嫔低头想一想,已经替孙云儿想出个好法子来:“不如往宣明宫拿两个宫女作证,有了人证,事情就能串起来了。”
法子是好法子,可是容妃素来心机深沉,治下又严,宣明宫的宫女,哪儿那么容易反叛的。
丽贵嫔自个儿想想就摇了头,拧着眉头咬唇半天,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来,丧气地抬头看向孙云儿:“宸妃,你怎么不发急啊?”
孙云儿自然是不急的。
要说如今的孙云儿,早已非吴下阿蒙,掌得宫务,好似在半空平白多了一双眼睛,替她看着东六宫的各人。
从康嫔往宣明宫去挑动容妃的怒气,再到容妃盛怒之下悄悄作下魇镇的法子,一举一动,早就在孙云儿的严密监视之下了。
容妃从前是恨孙云儿不服管教,如今是怕孙云儿夺了自己的皇贵妃位,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魇镇这出昏招,也就不足为奇了。
孙云儿按着不发,倒不全是为了证据不全,而是顾念着太后和皇帝。
太后说到底也还算个心善人,平素待孙云儿算不上顶看重,可也没叫她吃亏过,这位老人家潜心礼佛,最畏惧鬼神之说,若是一时闹出魇镇的事来,只怕太后要过不安生。
更重要的,是皇帝。
皇帝对容妃,一向是怀着愧疚的。
孙云儿还没到爱屋及乌,以致于也去可怜容妃的地步,可是她不能不顾念皇帝的清誉。
明面上,皇帝和容妃的结合,是清流与皇权各取所需,可是容妃只是个女人,徐家与她,毕竟不是一回事,大凡说起这事,暗中总有一两句“皇上究竟是要有些决断的,这事无可厚非,只不过容妃实在可怜”。
若是孙云儿下手逼得容妃太狠,只怕皇帝的“无可厚非”,就要变成“心狠手辣”了。
眼瞧着丽贵嫔还在为这事发愁,孙云儿便出言打断了她的神思:“这事说到底是容妃自己不修德,我先说给姐姐听,不过是图个有说法。”
这是要丽贵嫔替玉泉宫说话呢,丽贵嫔立时明白了过来:“宸妃娘娘这话,我已全然明白!他日容妃若是拿此时叨登,总有我给娘娘作证!”
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不必点透,孙云儿已达到目的,便不再往深处说,转头说起南诏国进宫的红珊瑚串:“那东西不合我的眼,姐姐向来爱红,便给了姐姐戴去。”
一番恩威并施,丽贵嫔自然没有不领情的,亲自捧着个填漆嵌螺钿的盒子,慢慢出了玉泉宫。
出得宫来,便把盒子交在贴身宫女芙蓉手上:“要说这宸妃,可越来越叫人看不透啦。”
自家主子没有子嗣,在宫里便也少份顾忌,一向心直口快的,芙蓉听了主子的话,便歪着头开玩笑:“既是宸妃娘娘这样厉害,娘娘就少和她来往。”
丽贵嫔噗嗤一笑:“我不是这意思。”
话说半截,丽贵嫔却也没有对芙蓉细细解释下去。
从前的宸妃,是宫中一等一的恩宠,然而天真娇憨,叫人怜爱却不畏惧,如今的宸妃,却已摇身一变,成了东六宫最有权势、也最善权谋的人。
不过,丽贵嫔并不反感这样的人。
从前宁福居士还做皇后时,是个懒散性子,下头人拌嘴、吵架,她一概不管,以致于老实人总是受委屈,因此,宁福居士根本不算什么明主。
而到了张贵妃掌权时,又精明太过了,把下头人当小猫小雀似的拿捏着,时不时就扣份例、罚银子,更不是善主。
至于惠妃或容妃之流,就连丽贵嫔这等不问事的,也不大瞧得上,这两位,只会凭着资历压人,连“为人处事”四个字且都还没学会呢。
再瞧如今的宸妃,虽然年轻,却也有她的好处,知道敬着前辈,知道以德服人,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丽贵嫔想着,转头吩咐芙蓉:“放些风声出去,就说宣明宫,仿佛晚上闹鬼。”
芙蓉应了一声,看着长街尽头,又犯起为难来:“了尘大师刚去过宣明宫,这话是不是不该说?”
长街尽头,正是宣明宫的翠绿琉璃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