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后宫升职记(63)
不论是想提拔这宫女,还是想打压这宫女,其实她一句话,他一定为替她做的,譬如方才特地提起的那个厨娘。
毕竟,许多事于她来说难如登天,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宫中女人,对皇帝所求的,不正是这个么?
哪怕是放在民间,妻子对丈夫,也是有所求的。
“既是你家美人提拔你,便好好当差,勿要辜负了你们美人的一番好意。”皇帝罕见地絮叨。
孙云儿这便知道,皇帝只怕是又有些醉了。
入宫时,教养嬷嬷并不曾说过皇帝酒量小,前次乾泰宫,这男人也是几杯酒醉,想必是心绪不佳,闷酒伤人。
孙云儿想想皇帝的那些担子,无声叹口气,几乎有些不忍心利用皇帝。
然而算定的事情还是得做,孙云儿咬牙起身,往内室走去,并吩咐萍儿,“我再去取两块帕子来,怕皇上等会醉酒要擦汗的,你在这里,好生服侍皇上。”
萍儿眼睫一颤,不看孙云儿,反倒垂眸去看皇帝。
宫中的妃嫔们,哪个也不会放任宫女和皇帝独处的,自家这美人,难道是要自己替她争宠?
孙云儿纤细的身影隐入内室,并不急着翻什么帕子,只坐着想千秋节贺礼的事。
太后的贺礼,是一定得送的,而且要竭尽全力做好活计,不能让容贵嫔挑出毛病来。
如今最担忧的是,大小罗美人不肯担担子。
既是如此,请容贵嫔把活计分派好就是,再有,提议赋诗一首,后头署名宣明宫何咏、罗音泉、罗音惠、孙云儿,便可将几人的功劳一并带上。
孙云儿盘算好了,便起身往箱笼里去寻帕子。
外间的事,她也侧耳听着。
宫中妃嫔,素来提防手下宫女勾引皇帝,是不会让宫女和皇帝独处的,然而她说了进屋取帕子,短短片刻,萍儿也不至于肖想这样的事,顶多是言行失当,得罪皇帝,被打发出去。
孙云儿寻到帕子,算算时候,又坐在妆台前,从镜子里端详自己。
入宫已有半年,镜中人早不是当初天真无邪的模样。
镜中人眉眼面容,与在闺阁时并无一分的改变,不同的是眼中多了些心事,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深沉和疲惫。
怎么能够不疲惫,一个镯子、一个宫女,乃至一份绣活,都得算计着行事,倘若是从前闺阁中,何至于如此。
想到这里,孙云儿惊觉,自入了宫,大的磋磨,竟不是来自旁人,都是来自容贵嫔。
从前不曾想过,如今细想起来,才愈发觉得人心隔肚皮,那位容贵嫔,看着是个端方守礼的主位娘娘,实际上心眼窄得叫人发笑。
忽然,外间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紧接着便是皇帝冷冷的呵斥:“大胆!”
殿门吱呀响了,仿佛是外头人进屋了,孙云儿来不及想什么,捏着几方绣帕冲了出去。
萍儿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似乎还没回过神,忽地瞧见主子和同僚们都到了跟前,连忙开始哭。
“皇上,奴婢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呀!”
她只哭了两句,又回身来拉孙云儿,“美人,我是奉命进殿服侍的,你可要明察呀!还有连翘姐姐,你是我的教导领班,最知道我心性的!”
皇帝原本只是阴沉着脸,听了这几句,忽地出声断喝:“何礼,拖了她出去!少在这里聒噪!”
何礼一挥手,早有小太监上前来,一个拖人,一个捂嘴,很快就把萍儿安静地带了下去。
连翘左右看一看,抽身退了出去,何礼也好似没事人一样,出殿关门,还在廊下安慰连翘一句,“今日朝政繁忙,皇上心事多,不要紧的。”
既是萍儿已经被拖了出去,孙云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取了条帕子,轻轻替皇帝擦去因为暴怒而起的一点汗珠子。
皇帝静静坐了片刻,忽地握住孙云儿的手,止住她的动作,“方才那个丫头,难道一直这么忤逆犯上?”
孙云儿为难地垂下眼眸,一对眼睫,抖得好像冷风中的蝴蝶:“她……平日看着还好,妾这才想着提拔她上来服侍的。”
“傻气,那丫头一看就是不安分的,受了斥责,不想着认错悔改,先攀扯主子和大宫女,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你身边?”皇帝说着,随意一挥手,“朕替你打发出去了,回头再补人上来就是。”
孙云儿抬眼,满是不可置信,半晌后才低低道一声,“妾谢过皇上。”
她不至于傻得认为,皇帝是看不透她的算计,然而皇帝还是肯这样不问缘由地帮着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皇帝发作一场,酒意倒散了些,自家提壶斟酒,又喝两口,才问,“你知道那宫女方才胆大包天做什么了?”
算计皇帝一场,孙云儿颇有些内疚,闻言乖巧摇头:“妾不知道。”
皇帝冷笑一声:“那么个东西,也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真亏她有这份好心思!”
孙云儿闻言愕然,然而不过是瞬间又释然了。
后宫中女子,要想一步登天,最简单的不就是邀圣宠这法子么?虽然手段鲁直粗粝,一旦成功,立刻翻身作人上人,哪怕是赌,萍儿也愿意赌这一把。
她只想拿萍儿一个御前失仪的罪,把这眼线赶出殿去,谁知道,那丫头,竟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