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峥咳嗽了声,赶忙顺着这个台阶下来,说:“罢了,永宁公主是个和善的人,不会计较此事。既然只是个误会,此事就算过去了,田福,快给图雅公主请个太医瞧瞧。”
斜后方的内侍“欸”了声,正抬起脚,就听图雅道:“等等,我还有话要说。乌蒙此次是带着诚意进京,上次阿日善在殿前提出有关互市的调整,我相信这是能让大周与乌蒙关系更进一步的举措,不知道大周可考虑好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殿上的气氛瞬间就低了下去。尤其是刚病愈上朝的张吉,他正要开口,就被旁边的蒋则鸣按了下去。
蒋则鸣刚朝他摇了摇头,就听图雅说:“乌蒙与大周素有邦交,此事若真的令大周为难,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张吉一顿,蒋则鸣也略有惊讶。
程峥忙说:“乌蒙可是另有想法?”
倘若没有了互市的事,程峥就无需为了互市而在清丈土地上为难了,程慕宁的新政没有了外力推进,张吉等人也不会偏向她。程峥竭力掩住面上的喜色,说:“公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阿日善却皱眉,沉声道:“图雅,你不是能商议这件事的人。”
图雅是乌蒙的公主,但此次代表乌蒙与大周议谈的却是阿日善。图雅没有回他的视线,只对着上首说:“想要进一步加深乌蒙与大周的交情,也不是只有互市这件事。当年大周舍了永昭公主远嫁乌蒙,可见只有成为家人,才是最亲密的关系。”
王冕说:“怎么,一个公主还不够,你们乌蒙还想要我们嫁第二个公主不成?”
裴邵冷飕飕抬了下眼。
“那当然不是。”图雅说:“我们又不是强盗。大周人不是都讲究个礼尚往来么,我们乌蒙也可以嫁出公主,这在你们大周话里,应该叫亲上加亲。”
“图雅!”阿日善在众人交头接耳中低声呵斥。
图雅充耳不闻,指着裴邵说:“我就嫁他,今日图雅就在这里,请大周皇帝赐婚。”
程峥愣住。
张吉也愣住。
大殿上议论声骤歇,一时间针落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裴邵身上,裴邵却是面无表情地挑了下唇,果然就听旁边的队列发出一声暴喝,“不可能!”
冯誉情绪激昂道:“地方将帅没有与草原联姻的先例,此事绝无可能!图雅公主还请慎言!”
冯誉这话倒是把懵怔的众人点醒了,程峥恍然回神,立即道:“此事的确不妥,乌蒙若真有意派出公主和亲,不若换个人选,我大周好男儿多的是,大可由图雅公主慢慢挑选。”
图雅摸着脖颈上的淤青,掷地有声道:“不,我就要他。”
第90章
此事自是不了了之了。
事情传到程慕宁耳朵里时已经是午时了,她睡了连日来难得的一个好觉,醒来时右边脸上还压着枕头印子,身上被裴邵咬出来的痕迹还残留着酥麻的痛感,这种痛令人餍足,她懒懒地撑在茶几上,吃了两口刚热好的粥。
银竹将昨夜图雅闯入公主府与早朝的事一并与她说了,费解道:“使臣入京后公主还没有见过他们,这个图雅公主与我们是有什么过节?”
程慕也在思量,摇头说:“冯誉最了解地方军事,是不可能允许裴家与乌蒙沾上一点点关系,程峥若是还没有傻得彻底,也不会同意。明知朝廷不可能同意还要提,显然只是为了搅浑水。何况裴邵昨夜险些踩死她,看来这个图雅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何止睚眦必报,此人刁蛮得很。”银竹道:“礼部的王大人脾气最好,年年接待外使都是笑脸相迎,听说这回头疼得连笑都笑不出来,那个图雅公主脾气大得很,御前也不见收敛。”
程慕宁把粥咽下去,轻飘飘地说:“草原的公主么,有点烈性是常事。”
那边红锦把饭后要用的药端进来,她昨夜目睹过图雅的身手,闻言担忧道:“公主要谨慎防着她,此人功夫不弱,竟然能赤手空拳地与周侍卫打上几个回合,都上房顶了,昨夜要不是殿帅在,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
程慕宁温声说:“这是大周境内,天子脚下,哪有主人防着客人的道理。可惜我风寒未愈不好见人,她既然是为了见我才负了伤,咱们也不好冷待她。”
她说罢顿了顿,“太医瞧过了吗?”
银竹颔首,“宫里不敢怠慢,太医一早就看过了。”
“宫里的太医用药保守,冬狩在即,不要耽误了图雅公主游玩的兴致。”程慕宁慢声说:“去裴府请荀叔再开一贴药,煎好了给使臣那边送去。”
银竹若有所思,“是。”
待银竹退下去,红锦不悦道:“公主何必这样体面,我看殿帅那一脚还踩轻了,就该让她直接哑了!”
程慕宁淡笑不语。
……
戌时一刻,暮色四合。
冬日昼短夜修,傍晚的余晖刚散去,乌云便沉沉压了下来。图雅揽镜查看伤势,侍女正小心给她上药,只听她“嘶”了声,那侍女手一抖,露出慌张的神色。图雅深吸一口气,过了一个白日,脖颈上的淤青更重了,瞬间涌起的窒息感让她脸色难看,把人推开道:“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侍女慌张退下,正逢阿日善推门进来。
图雅斜看了眼镜子里的阿日善,不曾转头。
阿日善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只说:“你今日太莽撞了,我已经写信给乌兰巴日,要将你遣送回乌蒙,明日你就称病启程吧。”
“不可能。”图雅这才放下镜子,扭头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你让我就这样离开?他险些踩断了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