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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鸾(166)

程慕宁唇畔顿了一下,却并没有露出急切的神情,只踱了两步上前,边用帕子擦着虎口的墨渍边说:“可敦?”

“是,奴婢曾是可敦的侍女。”宝音这样近距离地观察程慕宁,便能发觉亲姐妹之间的确有几分相像,可面前这个人少了几分永昭身上的柔和,宝音说话因此更为谨慎:“可敦手腕上有道疤,据说那道疤,是她幼时在猎场误入陷阱,被吊在树上一整晚落下的,她还说若非永宁公主及时找到她,她恐怕要冻死在林间。可敦每每与奴婢提起您,都说您是她的守护神,所以公主给她的玉佩,她像护身符一样带在身边。”

程慕宁垂目,眸色漆黑。

这个人知道永昭的私事,永昭应该足够信任她。

程慕宁沉默片刻,但仍未打消疑虑:“起来说话吧。”

宝音松了口气,起身道:“多谢公主。”

程慕宁坐下说:“永昭在乌蒙,过得可还好?”

“奴婢今夜来就是想告知公主。”宝音顿了一下,抿唇说:“一个多月前可敦卷入王庭内乱,图雅公主将她带到五毒山以作惩戒,那个地方豺狼遍地,是将士夜猎的地方。永宁公主应该知道,可敦身子娇弱,连弓箭都拉不开,何况图雅根本没有给她武器。”

宝音觉得大周这位永宁公主好定力,听到这里,面上竟也没有一丝波澜。

只是瞳孔的颜色深了两分。

她没有说话,宝音继续道:“图雅公主素来不喜可敦,自打可敦嫁入乌蒙,图雅便时时寻机欺侮她。头一年可汗还因此教训过图雅,只是可汗身边姬妾众多,可敦并不是最受宠的那个。一个多月前图雅逮到机会,便想趁机要了可敦的命,翌日奴婢托人去找过可敦,可是……只找到了一截衣料,只怕是凶多吉少。”

宝音面上的难过不似作假,帐内的气氛陡然沉下去,银竹屏息看了眼程慕宁,就连周泯都知道此刻不宜发出声响。

程慕宁却只攥了下拇指指节,平静地说:“你是乌蒙的婢女,此次又随图雅前来,为什么与我说这些?”

宝音跪下去,哽咽道:“因为可敦是个好人。王庭等级分明,奴婢身份低微,几次遭人刁难险些丧命,若不是得可敦照拂,奴婢现在已经是一具白骨了。奴婢感念可敦大恩,不敢对永宁公主有所欺瞒。”

程慕宁望着她,须臾才说:“事情我知道了,难为你今夜冒险前来,不过猎苑戒备森严,周泯,将宝音姑娘低调送出去,不要惊动禁军,以免给宝音姑娘带来麻烦。”

宝音感激道:“多谢公主。”

她抬眼迅速打量了眼公主的神情,才福身退了下去。

人走远了,程慕宁坐在椅上仍未动弹。

银竹小心翼翼道:“公主,这人到底是图雅的婢女,说的未必是真的。”

“叫人去查。”

银竹应下,正退出去,倏地听身后哐当一阵脆响,程慕宁忽然将案上的杯盏扫落在地。

周泯刚把人送出去,闻声止步在帐外。

卫嶙远远走来,见周泯面上神色怪异,上前拍了他一下,“干什么,里面有鬼?”

“嘘。”周泯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不好在这里与他解释,只低声说:“你怎么来了?殿帅有事吩咐?”

营帐并不隔音,程慕宁听到卫嶙说:“圣上听这山间风声疑神疑鬼,殿帅被绊住脚,让我给公主传个话,说今夜不过来了。”

翌日清晨,程峥前往猎场看台。

山间雾气蒙蒙,冷风专往骨头缝里吹,程峥裹着大氅与程慕宁面对面,见她眼下隐有乌青,了然道:“昨夜风大,阿姐也睡不着吧?”

程慕宁点头,“不知是风声还是狼唳,怪吓人的。”

裴邵闻言,在后面看了程慕宁一眼。

程峥低声道:“一会儿我让这些人散了,阿姐回去小憩片刻。”

程慕宁谢过他的体贴。

只是程峥没想到,往年对狩猎都意兴阑珊的众官吏今日竟然都配备好了弓弩箭矢,一副待他一声令下,就要蜂拥而去的架势。

程峥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脚下迟疑,入座后说:“众爱卿今日好兴致,可惜朕近来身上乏力,还是老规矩,让裴邵代朕狩猎,各位谁要是能赢了他,必有重赏!”

这些年都是同一套说辞,谁还不知道今上是副懒骨头,不过他骑射实在不佳,勉强他下场反而会在乌蒙面前暴露短板,倒不如裴邵还能与乌蒙那几个壮士一较高下,于是众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有戳穿他。

那几个乌蒙使臣自然没有异议,各自拱手退下。

然而这时,图雅却没有动弹。

自方才她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程慕宁身上,可这位公主竟看都没看她一眼,还没有交手就令图雅感到被羞辱。她陡然高呼:“等等。”

正要离席的众人脚下一顿。

投过来的视线中不乏有看𝒸𝓎热闹的人。

这个图雅,莫不是又要提出嫁给裴邵的事?

程峥亦是把心悬起,下意识看向程慕宁。

程慕宁正与图雅对视,就听图雅道:“听说大周的公主非同一般,不知图雅有没有这个荣幸,与公主比试比试?”

阿日善道:“图雅,不可无礼!”

“这怎么算无礼?”图雅无辜地说:“在我们乌蒙,挑战是一种欣赏,我欣赏大周公主,想向她邀战,难道公主不敢应战?”

程慕宁闻言垂目,唇角仍保持着端庄的弧度。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不公平的比试,比起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公主,程慕宁这样弱柳扶风的身形毫无优势。何况众所周知,长公主在骑射上的天赋,比圣上实在也高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