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142)
“查到这有什么用?还不是找不到他下落?”
“可阿椼被人伤成这样,他定然……”
“他动都动不了了。就算知道的再多,还能告诉谁?”凌无非一想到这厮让他一来一回瞎耽误那么多工夫,令他错过去寻沈星遥解释的时机,便觉来火,当即掀开车帘冲在车头赶马的何硕,劈头盖脸便是一声,“停车。把他给我扔出去!”
何硕听得一愣,一旁的吴通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
卫柯支支吾吾,不知该接什么话。
“公子……”何硕憋了老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凌无非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想了一想,又把车帘拉上了。双手环臂背靠车厢内壁,阖目养神。
一时气话,宣泄完了也就罢了。这所谓的“武林盟主”虽是他不情不愿当上的,但到底身上还背着钧天阁与襄州凌氏一门的名声,要真把自己那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宣之于口,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可哪怕他自己不说,如今这事也是人尽皆知了。
“话说回来,”卫柯不敢再提烈云海的事,想着把话岔开,冷不丁又提了壶不开的水,“从前少掌门与夫人,都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如今这是……”
谣言之所以能成为谣言,利用的便是普罗大众对他人私隐的好奇。
卫柯也是人,他也不例外。
五年前凌无非差点便为了沈星遥把他那倒霉弟弟给宰了,如今外头却传出那样的话。
平心而论,这话他决计是不信的。
不信,想到这事,一时好奇也就问了。
凌无非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仍旧合着双目。
整个脑袋里,慢慢盘算的都是怎么一脚把这不识趣的东西从车里踹出去。
半日光景,马车驶过一座城。趁着下车歇脚的工夫,凌无非十分利索地把卫柯丢下,跑去后边那辆车里了,谁知车里照顾卫椼那几个飞鸿门的部下嘴更碎,不光问东问西,还给他哭惨,听得凌无非脑子嗡嗡作响,挨不到停车歇息那阵便下了车,主动回到前边的车里。
好在这一回,卫柯终于识了趣,哪怕坐在车里与他大眼瞪小眼,也不再吭声。
天色渐晚,马车仍在郊野。眼见天色入夜,一行人收捡行装,在野地里生起篝火,打算在外露宿。景逸等人唤了几个飞鸿门的随行手下,猎了不少野兔野鸟,又在附近的小河里捞了几条鱼,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凌无非蹲在水边,捧起一抔水泼在脸上,好叫麻木了一天的自己清醒一些。
连日以来,接踵而至的麻烦事已让他不堪重负,究其原因,并非这些事多么难以解决,而是从一开始,他便对于这杆架上肩头的担子便颇为抗拒,以至于此后之事不论大小,都被他视作负累。
朗月清光洒落河面,月的倒影,在浮漾的波痕里荡开一圈圈皎白的光。水里除了月影,还有他的影子。
凌无非看着自己的倒影,忽觉一阵恍惚。
他又想起了恢复记忆前的那个梦。
梦里是自己懵懂的少时幻影,面对饱经磋磨,历尽沧桑的如今。而此刻的他,看着这个影子,却又觉得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他忽地察觉,经过这么一场啼笑皆非的失忆,心底深处,似乎又多了几分变化。
七年前的他,踌躇满志,自觉天下高峰,无不可攀,无不可胜。
四年前的他,几经跌宕,对万事万物都觉无趣,消极厌世,全靠着对挚爱之人仅有的一念信赖与依恋,苟延残喘至今。
直到所有的平衡都被这场没来由的失忆打破。
他像一个被敲碎后又重新一片片粘连起来的瓷瓶,原已苟延残喘,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却因某一刹时光逆流,忽地迎来新生,无知无觉地重新回到了那段志满意得的年月,鲜活意气。广阔山河于他,不再是处处掣肘的樊笼,而是无处不可去,畅所欲行的锦绣天地。
“是你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
想起沈星遥说过的话,蹲坐在水边的青年,陡然惊醒,身子忽地一颤。
这一哆嗦,好险没站稳,差点一头往水下栽去。
“公子,鱼烤好了。”何硕咋咋呼呼的话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凌无非定了定神,起身回到篝火旁。
景逸手艺平平,只能刚好做到把东西烤熟。然对于卫柯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拍掌门来说,已是顶尖的厨艺。
他吃得津津有味,一口气嗦了半条鱼下腹,舔舔嘴唇,道:“从前薛折剑闻名天下,人人都以一呼百应、高高在上为尊崇,殊不知给人瞧着好看的,都是不中用的绣花枕面。骨子里却烂到了根,光会筹谋算计人了。”
凌无非听到这话,略微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
“像凌少掌门这样的盟主,还是古往今来头一个。貌似不羁,却处处包涵,含垢弃瑕,能近取譬。”卫柯说着,不自觉看了一眼躺着卫椼的那辆马车,长声感慨。“原是胸中能纳天地者,方为侠啊。”
凌无非听得眉心一沉,看着手里几乎没动过的鱼的,沉默片刻,缓缓放下了。
月至中天,夜色愈浓。两派随行门人轮流值夜,防备敌袭。
按说凌无非有门人相随,本不用值夜,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同轮换的人手打了声招呼,便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附近的林子。
他早年总被沈星遥调侃,易在山中迷路,早已习惯随身带着磁针。独自走进林深处,直到看不见其他人的影子,他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