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145)
言罢,她微微抬眸,目光扫过院内一众或惊诧,或唏嘘,甚或愤怒的脸,勾唇莞尔,略略抬高嗓音,朗声问道:“诸位,依当今《户婚》之律,殴伤夫家至亲,该当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越发惊诧。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时私语窃窃,议论纷纷。
凌无非听到她的话,身形忽地僵住,难以置信朝她望去。
“义绝,当然是义绝!”人群当中不知是谁发出声音,“杀伤夫之父母、叔伯、兄弟。当予义绝!”
刺耳的字眼一个一个不受控制地钻进凌无非耳朵里,听得他浑身上下一阵发麻。他目不转睛,始终直视沈星遥一双淡漠如水的眸子,仿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然而那里边透出的,却始终只有凉薄。
前尘种种好似幻影,倏忽掠过心头,转眼晕湿一般笼入雾里,一片朦胧。
听到这一席话,被凌无非托在怀里的白落英,似乎有话想说,然而颤颤伸手,却又无力垂了下去,眼皮一阖,当场昏迷过去。
心里垒筑的高墙终是坍塌,前所未有的怅然失落,将他重重包裹。凌无非动了动唇角,似是想笑,极力扯起的那抹表情却尽显凄然。
所有挣扎,都在这一刻败北。
“好。”他的话音很轻,恍若风中飘荡散逸的烟尘,一个字比一个字虚乏无力,“我答应你。”
围在他身旁的所有人,不论亲疏,都无比安静。毕竟他人家事,谁也插手不得半点。
凌无非将白落英交给门人送回后院,请柳无相医治,并取了纸笔来,当着众人之面,一笔一划写下抬头的“义绝书”三个大字。
而后落笔千言,焦黑的墨迹底下蕴藏的,尽是他的心头血。字字句句,抹去前尘过往。七载深情如烟尘散,直至纸末。
到了最后,提笔的指尖微微发出颤动,悬不住血泪,也悬不住收不回的一往情深。好似毕生的气力,都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凌无非搁下笔,托纸吹干湿墨,抬眸将之递于她手,泛红的眼所对上的,却是她一脸绚烂的笑意。
“至此,当算了结了吧。”凌无非强按下心头悔恨,无力问道。
“不着急。”沈星遥看罢义绝书上内容,不紧不慢折好,收入袖中,却不急着离开,而是伸出双手,轻轻击掌三声。霎时间四面风起,沙沙声动,不过一转瞬的工夫,便听得门外一片吵闹。
凌无非眉心陡地一沉,当下飞奔出小门,来到正厅大院前,只瞧见正大门外守卫的几人横着兵刃,被乌压压的一片人头逼得倒退回院里。
这些擅闯大门的不速之客,个个手里都拿着刀,腰间所挂,刻着“万刀门”字样的金字招牌,分外醒目。
凌无非心头一颤,蓦地回头,只见沈星遥一脸闲适淡然之色,不紧不慢走了过来,停在院墙外的芙蓉树下。
天色阴了几许,他远远看着她,心底忽然生出某种猜测。
最坏的猜测。
“都给我住手。”沈星遥语调一如往常平淡,所言字句却透着凉意。那帮来人听见这话,立刻便止了步。
被逼退至前院正中的守门弟子纷纷回头,看向凌无非,似在等他发号施令。
凌无非缓缓抬手,难以置信地指着那群人,对沈星遥道:“你?他们?为何啊?”
这话说得缺胳膊少腿,主次不详,叫旁人听着,都觉云里雾里猜不明白。
“如凌少掌门所见。”沈星遥的笑容,比头顶上方的芙蓉还要明媚,她扫视一眼跟上来看热闹的一众江湖人士,朗声说道,“烈云海贪婪暴虐,恶迹昭著,实不配做这万刀门的祖师。”
随后说出口的,是一句在场所有人听了,都会惊掉下巴的话:
“我,已经把他杀啦。”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八方来客,各路自吹自擂,或名不符实的“英雄好汉”,一个个的面面相觑,均不知发生了何事。
过了老半天,太和派的掌门金海挠了挠头,试探着发声,道:“沈女侠这话什么意思?你杀了烈云海,本是大功一件,却为何要将这些乌七八糟的杂碎引到这儿来?”
沈星遥微挑唇角,把玩着佩刀,一言不发。
凌无非定定看着门前一片乌泱泱的人头,眼神越发冷了下去,忽地嗤笑出声:“还看不出来吗?”
他的话透着凄然,又似有不甘与不解:“万刀门易主,如今的掌事之人,便是她沈星遥。”
话音落地,唏嘘、惊呼与慨叹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带着愠意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呀,沈女侠?这帮人坏事干得还不够多吗?您怎么能与他们为伍?”
“就是,那岂不是成妖女了?”又一人附和道。
“妖女?我几时不是了?”沈星遥收敛笑意,神色骤冷,扭头瞥了一眼万刀门众人,道,“何况我派犯事之人,均已处决,谁能妄言万刀门在我手里,必会与诸派不睦啊?”
发声之人被她噎得语塞。
凌无非暗自攥紧了拳,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愤怒,直视她双目问道:“那么沈掌门今日来,所为何事?一封义绝书而已,何须动用如此阵仗?”
“礼尚往来。”沈星遥神色不改,从另一只袖子里掏出一封红绸装裱的帖子,微笑说道,“少掌门送我义绝书,这个,就当是在下回礼了。”言罢,随手一抛。
凌无非一把将那帖子接在手里,面无表情翻开,默读完内容,脸色愈加难看。
“是战帖?”苏采薇离他较近,看清帖子上的字迹,不由惊呼出声,“星遥姐,你难道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