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171)
她这番话,甚至连关心客气都算不上,说完便走,仿佛避之不及似的。她就是厌恶他!以至于他隔了扇门站在这儿,都令她感到膈应。
这何止是不需要他?凌无非甚至觉得,倘若自己立刻死了,被她知道,没准还会拍手庆贺。
莫大的挫败感笼罩着他,令他再也提不起精神,甚至于眼下立刻就想翻过栏杆跳下去。
忽而一道昏黄的光影透过楼下大堂门窗照进来,伴着打更人的声音,缓慢移动。
凌无非忽觉眼前画面似曾相识。
他曾与她分离三载,千余日夜,也是这般独坐,空望着门窗,怅然无绪,一切记得起或记不起的过去,都在一遍遍的回溯里慢慢变得枯燥麻木,乏善可陈。
可能够唤醒这份麻木的人,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天地寂寂无声,每一寸光阴都属于他,却又无比煎熬,有不如无。
他的心又痛了起来,同左手未曾痊愈的伤势一起,此起彼伏。
原来生离,比起死别更为煎熬。
凌无非倚着廊柱,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他隐约看见一片迷蒙雾色里,她坚定对他说“我需要你”,乍然惊醒,眼前却依旧是空荡荡的走廊。只是照亮廊下地板的,不再是打更人手里昏暗的灯笼,而是初升的阳光。
他揉了揉额角,回头看了一眼沈星遥的房门,这才依依不舍转身,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却倏地顿住脚步,猛然间想起,夜里神思游离时,于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句话,的的确确听她说过。
可那时的他,又是什么模样?
凌无非忽有所悟。
阳光透过窗纱照入客房,随着日头逐渐升高,越发强烈。
沈星遥睡得迷迷糊糊,直欲翻身避开光照,却觉像是遇上了鬼压床,四肢胀痛不已,沉重得像灌了铅,半点抬不起来。手掌心好似抓着一团棉花,握也握不紧,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
然而下一刻,她便轻轻松松睁开了眼,浑身浮肿胀痛,丝毫动弹不得,显然是昨日摔伤的后劲发作。
如此一来,可当真没法自理了。
偏巧这时门声响了,屋外传来凌无非的声音:“星遥,药煎好了。”
“出去”二字噎在她喉咙口,说也不是,咽回去也不是。
眼下她连起身都费劲,的确需要人照顾,可如此窘态,被他看见,她只会觉得丢脸。
甚至耻辱。
房门又被叩响,轻轻的三声,是他惯守的礼节。
沈星遥咬紧牙关,双手撑着床板,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了上去,才支撑着上半边身子,勉强坐起一点,汗水转瞬湿了额前颈侧。
她长舒一口气,却因这一瞬的松懈,指尖倏地一滑,猛地仰倒,重重砸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动静,直把门外那位吓了一跳,端药的手都跟着抖了一抖。然他伸手推门,却发现门是锁着的。
“门从里边锁了,我进不去。”凌无非话里隐隐透出焦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发问,“你昨日伤得不轻,是不是不方便起来?”
沈星遥一时无言,忽又听见他的问话:
“你是更讨厌我撬锁,还是翻窗?”
“随你。”沈星遥缓缓阖目,深吸一口气,索性放弃了挣扎。
门外的人又沉默了一阵。片刻之后,门扇吱呀吱呀摇晃了起来,木制的长闩禁不住这暗蕴内劲的推拉,三两下便啪地断开,掉在地上。
一束强光照了进来。沈星遥立刻闭紧了眼。
凌无非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合上房门,放下手中汤药,转身挪过屏风将门窗挡住,回头却见沈星遥仰面望着顶上房梁长声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话,只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对折起来,走到床边,盖在她眼睛上。
“凌无非!”沈星遥怒喝。
“眼不见为净。”凌无非见她起身不易,转身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床备用的棉被叠成高高的方块,悉心从她背后间隙一点点塞进去,支撑她斜靠着身子稍微坐起一些,这才拿起汤药,舀起一勺吹凉,递到她唇边,“等养好伤,便有力气杀我了。”
沈星遥却不肯喝。
“拿开。”她口吻十分生硬,是不容置辩的命令口吻。
凌无非十分听话地拿走了盖在她眼睛上的帕子。
沈星遥怒目视之,那眼神活像要生剐了他。
凌无非把汤匙放回碗里,挽起袖口,将胳膊递到她嘴边。
沈星遥想也不想便咬了下去,直至尝到血腥味,才渐渐反应过来此举暧昧,迟疑着松了口。
“气消了吗?”凌无非关切望她,温声问道。
沈星遥瞟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沈大侠所谓的办法,是想再多砍我几刀吗?”凌无非说着,手里盛药的汤匙又递到了她嘴边,无奈笑道,“要真能被你追杀一辈子,倒也不错。”
沈星遥咽下勺里的汤药,听见这话,神色反而平静下来,片刻以后,嗤笑出声:“还是老样子。”
凌无非略略抬眸,眼中似有疑惑。
“一旦犯起贱来,无常鬼勾魂都没你找死找得快。”
她还能开口骂他,比起先前的爱搭不理,似乎要熟络一些。凌无非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这一层,唇角不自觉浮起欣慰的笑。
沈星遥见状,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天底下喜欢找死的人多,喜欢找骂的可不多。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她淡淡说道,“也不会在你身上花任何心思。少用这些法子投机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