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盟主前夫后(264)
姐妹二人不约而同抬眼。沈星遥看见了他,眸色依旧恍惚,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你也……”沈兰瑛诧异起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仍在发愣的沈星遥,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
凌无非对她略一点头,似是希望她能给予信任。旋即在沈星遥跟前单膝蹲下,目光恳切道:
“星遥,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你想说什么?”沈星遥眼色懵然。
沈兰瑛轻轻一摇头,转身退出小院。
“是我太迟钝了,”凌无非笑得略有些局促,“现在才知道,给你带来了那么多困扰。”
沈星遥听到这话,眸光微微一颤,望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诧异。
“我也不是没有私心,”他下意识抠了抠额角,在脑中仓促梳理着措辞,“其实一直以来,都抱着微渺的希望,希望……还有机会,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却没想到,反又伤了你一次。”
沈星遥未做回应,心里却挣扎得厉害。
“我真傻。”他故作轻松一笑,心仍在作痛,却依旧强撑着,不敢流露半分伤心,“不管你如何看我,我当想的,都不该是自己,而是如何令你开怀。”
他的话,一如既往温柔,轻而易举便击溃她心底所有防线。沈星遥紧闭双眼,试图掩饰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什么话也不说。
“我答应你,”他将话音放得极轻,生怕她因闭着眼看不见,而误会他话中之意,“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纠缠不放害你为难。此后天高地广,自在逍遥。我也绝不会再打扰。”
沈星遥轻轻一点头,仍不敢睁眼。
“只是……我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凌无非见她还低着头,又往下弯了弯腰身,认真打量她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
“……你说。”沈星遥缓和稍许,眼睑微颤着睁开,露出闪着莹光的眸子,恰对上他真挚澄澈的眼眸。
她下意识抿住了唇。
“我想……能不能请你再给我一日时间。只要一日就好。”凌无非的心异常不安地颤动,仿佛随时都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就像最初相识那般,什么也不必做,只要让我在你身边,我想……”
他担心这请求太过非分,越发感到惶恐,说到一半便已哑了声,却还是忍着心痛,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想给这七年,一个体面的收场。当然,若你不肯答应,我也……”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默默咽回后边的话,暗自消化这苦楚。
“好。”沈星遥微微一点头。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就这么答应下来,深藏心底些微的期许凝聚成小小的欢喜,在尘封许久的角落里,绽开一抹生机。
乍然风起,拂乱二人额前细碎的发丝。发梢沾了泪水,顷刻被风吹干,不留一丝痕迹。
“那……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他仍旧小心翼翼,话音轻而笃定。
沈星遥点了点头。
然而天不作美,夜里子时未至便下起了雨,绵绵密密,一丝丝悄无声息落地,溅起透明的水花,在黑暗里开了又败。没有色彩的纷华靡丽,只开给自己。
沈星遥醒时,才刚寅时过半,窗外的天都还黑着。她茫然起身坐在镜前,脑中恍惚不知想着什么,直到看见天色亮了起来适才回神,捋平额前鬓边的乱发,抓过一旁的行囊翻找一通,指间触及一片平整细腻的绣花,忽然愣住。
这是她一年多前刚回光州时定制的衣裳,齐胸穿着的朱红洒金三裥裙,裙头绣了大朵的芙蓉。因绣娘风寒误了工期,等到做好送来,人已出了远门,于是一直搁置着。直到二人决裂后,她回光州下了战帖,白落英亲自派人给她送去那些未曾带走的衣裳。
而这一身最不适宜行走江湖,工艺形制都颇为繁复的款式,也被夹在了中间。
沈星遥深深吸了口气,将这身衫裙拿了出来,仔仔细细换上,解开脑后圆髻梳理平整,换成温婉大方的样式。黑发红裙,唯独缺了首饰妆点。
她这才想起那支被她摔断的玉簪,心下蓦地一阵抽搐,抬眼望向窗外,仍是一片迷蒙。
这片迷蒙里,还有一人撑伞等在客舍围墙之外,望着有她的方向。几道院墙隔绝了视线,却让心底的期盼越发浓烈。
凌无非未到寅时便已等在这里。他念着这一天,始终无法入眠,从落雨那刻起便悬起了心,恐她反悔,恐她淋雨,唯恐这一夜的间隙里横生千万变数,将他与她隔绝千里外。
他只有这一天,哪怕天地倾塌,也拦不住他奔向她的脚步。
凌无非眼见天色在这乌蒙蒙的雨幕里始终不得亮堂,越发犹豫起自己该何时进门才好。寅时太早,卯时似也早了,但若再等到辰时,似又太迟。就这么踌躇着,脚步却先动了,不知不觉已到门前,甫一抬眼,视野里蓦然多了一抹朱红色裙裾,灼艳如火,烫得他移不开眼。
“星遥……”他望着眼前人,渐渐发痴,直到听她唤他名字,方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将手中的伞举过她头顶,目光仍旧在她身上,挪不开半分。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不,我……”凌无非被她这般打扮惊艳,好半天说不出话,闻言一时失措,从头到脚又打量她一遍,方踟蹰说道,“我记得这身衣裳,是你刚回金陵那天……”
“合身吗?”她打断了他的话。
“合身,”凌无非用力点头,“很好看!”
沈星遥莞尔一笑,心底隐隐约约的那些不安尽已放下,坦然牵过他的手,温言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