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3)
深呼吸,一鼓作气,用力抓住右腿使劲儿往外拔,不算太大的石头把他倒霉的右腿卡得严丝合缝,疼痛传遍全身,腿和石头原封不动。
累了。
沈青越松手,指尖都打着颤。
十指连心,大概也连着腿。
熬过一阵一阵的疼,他试着晃动那块儿石头,从背包里掏出军刀敲、挖、凿,刀尖别断了,石头岿然不动。
太阳升得更高了,除了一身冷汗,一无所获。
真累了。
他松开刀,原地仰躺下去。
随便吧,爱谁谁,他对这局面无能为力。
林间的微风吹干了身上的汗,沈青越从背包里取出急救包,吃了一片布洛芬,又拿手机玩了十多关的消消乐。
他一共有六片布洛芬,一天吃两片,可以坚持三天。
如果忽略右腿持续的疼痛,现在还挺惬意的。
阳光暖洋洋的,头顶是蓝天白云和竹子,脚边有无声细流的溪水,不冷,不热,四周很静,只有竹叶摇晃的沙沙声,和远处缥缈的鸟鸣。
他肯定没死。
按照最朴素的判断方式,他能感觉到疼,也有影子。
所以,他这是沦落了到了哪里?
沈青越戳着手机上其他始终无法打开的游戏。
“网络连接已断开,请检查网络。”
每个月充值的话费和流量真是一点儿用没有。
沈青越且换到备忘录输入起遗书。
荒郊野岭,腿折了,不知道有多少过敏原,药不多,只有几天的食物……
敲完“亲爱的爸爸妈妈小妹阿姨”沈青越忽然不知道要写什么,写作文似的毫无感情地输入“如果你们看到这条备忘录,那么我已经死了,不要伤心,没什么可伤心的……”
确实没什么可伤心的。
大概最伤心的会是从小照顾他的阿姨吧。
毕竟浪费了她那么多年的时间。
现在阿姨也有孙子了……
哈,真好……
沈青越编不下去了,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扔是不可能扔的,晚上能照明,万一有野兽,也能扔过去“殊死一搏”。
沈青越被自己逗乐了。
他拽了拽背包,好尽量能躺舒服点儿。
水太凉了,他又曲起左腿,好在他的裤子是速干的,干慢点儿他就要感冒了。
人生啊,多么的多姿多彩。
精彩得他想唱个歌。
“有人吗?!!!”
四周一片寂静。
算了。
沈青越摸了摸手边的军刀。
他裤兜里还有一把更小的瑞士军刀。
医药包里有一小卷绷带。
消炎药、止疼药都还有几粒。
右腿再这样下去就该坏死了。
是截肢好呢?还是干脆抹脖子长痛不如短痛呢?
哪样都会很疼吧?
沈青越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随即自嘲地想,人固有一死,他何德何能,竟然要死两回?
算了,随便吧。
既然做什么都是徒增疼痛,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躺下等死。
为什么他就不能痛快地死了呢?
算上小时候的两次,这都该第四次了。
他可真难杀啊。
现在,他倒是想抱一只兔子,狠狠地揉两把,吸两口,过敏,窒息,一了百了。
好一会儿,沈青越都快找到放松肌肉减缓疼痛的窍门了,正撑着手臂抬高左腿吹膝盖下褶皱的湿裤子,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在远处盯着他看。
嚯。
好黑的一个小孩。
怎么跟个野人似的?
第2章 这是哪里
两人隔着两步多远一站一坐,一黑一白,大眼瞪小眼。
姜竹在观察他,沈青越同样也在观察姜竹。
在姜竹眼里他很怪。
在他眼里姜竹同样也很奇怪。
看上去十五六的小男孩,黑不溜秋,又黑又瘦,背着个挺大的旧竹篓,穿着一身洗褪色打补丁的旧衣服,脚上还穿着双旧草鞋。
以沈青越不多的服装知识判断,这孩子穿的服装制式他没见过,但最良心的电视剧服装道具组大概都做旧不到这种程度。
以沈青越浅薄的社会认知再判断,全国各地,哪怕是贫困县,也不至于让这么大的孩子穿这么破的衣服和草鞋。
况且,便宜的T恤才十几块,怎么都比他这身衣服省布料多了。
沈青越脑海中闪过一个离谱又大胆的猜想——他可能,穿越了?
一时间,他脑海闪过许多——
他连死都得死这么远么?
死了家里连个全尸也弄不到?
不愧是他,死都不进祖坟打扰他爷爷,还能给家里省一笔火葬费。
要不然把他那一屋子纸笔颜料烧了算了,反正他爸一直看那些不爽的。
他妈也终于不用受折磨了,他妹妹也能想养什么养什么了……
可没忍住他还是遗憾了一瞬,他可能真的没机会留遗书遗言了。
太好了。
他不动声色地朝姜竹笑了笑。
年龄、阅历、对人和社会认知都差了一截的小孩败下阵来,被他笑出了一张大红脸。
本就被晒黑的脸,瞬时黑红黑红的。
沈青越被他的反应逗乐了。
逗孩子的恶趣味暂时克服了疼痛,他忍不住嘴欠地问人家,“你叫什么,多大了,几岁?”
姜竹脸更红了。
这人,真奇怪。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人都卡在石头里了,疼得直打哆嗦,还有心情问别人多大了,还能笑这么没心没肺。
沈青越:“背这么大筐不沉吗?”
姜竹卸下了背筐,拘谨地蹚过浅浅的溪水,凑近石头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