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宦指南(105)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冷硬,景云又低声道:“属下心疼。”
……心疼?
薄唇紧紧抿起,烟灰色的眸子颤动着,骤然听到这两个字的时鹤书呼吸一滞。
心疼。
思绪不受控制的将时鹤书拉回了过去。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同样将他圈在怀中,对他说心疼的男人。
“……”
呕意顺着腹腔上涌,时鹤书压住喉间的腥气,静静注视着景云。
他能看出来,景云的心痛不似作假。
但他依旧不理解,景云为何会如此真情实感的为他感到痛心。
是想得到什么吗?
上一个对他说心疼的男人,想得到他的身体。
景云呢。
景云想得到什么。
时鹤书并不是会放问题困扰自己的人,于是他轻声问出来了:“你为什么会心疼呢。”
似是没想到时鹤书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景云愣了愣:“什么?”
暖意仍在源源不断地修补时鹤书的身体,他注视着景云,格外认真:“你为什么会心疼呢。”
景云不知时鹤书是否发现了什么,他只是抿抿唇:“属下心疼九千岁,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揽着时鹤书的腰,看着怀中莫名带着些动物懵懂的人,轻声道:“属下是九千岁的下属,属下生来就该心疼九千岁。”
时鹤书静静注视了他片刻,垂下眼帘:“没有什么是生来就该做的。”
他将自己的腕从景云的手中抽回,指尖轻轻擦过那片温热的皮肉,时鹤书轻声道:“多谢你,本督已觉得好多了。”
……
建元四年的冬季过去,建元五年的春来的悄无声息。
时鹤书依旧在忙碌,只是这次,他带上了景云。
带上景云的时鹤书再也没忙到吐血过了,景云会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亦会在拦不住他忙碌时默默替他修补身体。
是个不算碍眼的存在。
在这样堪称和谐的气氛中,建元五年的夏过去了,秋也要过去了。
红日西垂,夜幕降临。
夜晚的凉意将时鹤书团团包裹,本就似冷玉般的人更寒上了三分。
“九千岁。”
带着兔毛滚边的大氅落到时鹤书肩上,那双略有些畸形的大手细致地替青年理着长发:“夜风寒凉,小心受寒。”
轻垂的眼睫掀起,时鹤书回眸看向立于身后的人:“景云。”
景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清浅的笑:“是我,九千岁。”
只带着浅淡粉色的薄唇轻抿了抿,时鹤书低声道:“明岁春,你可愿与本督一同去往边疆。”
清冷的声音带着三分哑意,而听到这话的景云并未迟疑:“属下义不容辞。”
他自然是要陪着时鹤书的。
哪怕上天入地,他都要陪着时鹤书的。
第54章 边境
建元六年, 春。
北俾联合西戎进攻大宁,掳掠百姓,伤人无数。
六年三月廿二, 消息自边境传至京城,幼帝大怒,命掌印大太监兼东厂提督时鹤书率军百万, 反击北俾与其兄弟国家,西戎。
四月初九,大军自京城出发。
四月十七, 百万大军尽数抵达边境。
大战, 一触即发。
——《建元闲谈》
……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要打北俾了。
包括北俾也知道。
招兵买马的告示贴的满大宁都是, 几乎半个大宁的青壮都来到了边疆。
他们大部分都是自愿的, 毕竟这次官府招兵的报酬很丰厚,有豚,有粮, 还有油和银子, 足够大部分家庭吃喝两年。
而且军营还管饭!且主食是不限量的管。
身为从小到大都没太吃饱农家子,刘三郎扒着碗里的饭,时不时还咬一口那不大的肥肉,只觉得参军是自己此生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会死在战场上又如何,收成不好还会饿死呢, 他刘三郎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
大宁,北边镇,军营账内。
一袭普通士兵制服的高大男人撩起门帘, 进入这明显不符合他阶级的营帐。
“士兵的士气如何?”
沙盘旁,一袭劲装, 高挑瘦削的青年慢悠悠地插下一只军旗。
玉白的指间擦过鲜红的军旗,黑色的皮革束袖更衬得他肤若凝脂,黑蓝交加的劲装并不起眼,但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引人注目。额发微微垂落,身后的长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无端有了几分俏皮与灵动。
“他们都感慨陛下仁德,目前的士气不错。”
边境的春日冰雪未融,带着一身寒意的景云大步走到沙盘旁,看着青年落旗。
“九千岁。”
过分精雕玉琢的青年应了一声,但语气听起来就像一只懒怠的猫儿。他垂眼注视着布着山川河流的沙盘,慢悠悠道:“冯将军有说什么吗。”
听到这话,景云的脸色变了变。
“呃……”景云抬手蹭了蹭鼻尖:“冯将军说,这样浪费下去米粮早晚不够吃。”
这不算怎么恶话,至少在时鹤书的意料之外。
没想到冯千尊如此客气的时鹤书扬了扬眉,沉吟片刻道:“叫冯将军不必担心,本督心中有数。”
收到回话的冯千尊重重哼了一声。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眉目凌厉的将军压下腰间佩刀,冷声道:“他能有什么数,一个宫里出来从来没管过家的。”
景云假笑:“九千岁自有九千岁的谋算,冯将军不必忧心。”
“我忧心?我忧什么心了!我那是怕他们饿死!”
冯将军说完默了半晌,又补充道:“罢了,谅他小胳膊小腿也就脑子好使,本将勉为其难许你们快饿死的时候来驻北军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