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宦指南(108)
的确。
几位火气都不小的将军在对北俾怒骂三个时辰后,一齐决定在明日再度由李宿引奇兵打头阵,三万兵马的大军随后。
“一群野狼崽子,老子还不信他们打不服了!”
李望将军重重呸了一声,而李宿阴沉着张脸,沉默地在心中划过奇兵名单。
……
日月交替,时间一晃而过。
翌日,子时。
抬手将鬓边长发送至耳后,只着单薄中衣,身披外袍的青年抬眼看向全身佩甲,行走间还发出丁零当啷声响的男人。
“今夜,你不是该与李将军奇袭吗?”
一节皓腕自袖口探出,根根分明的青紫血管布在皮肉之下,像是攀附而上的藤蔓。披散的黑发落了满榻,像是顺滑的绸缎,又似是无数盘踞于此的黑蛇。
极致的黑更衬得那本就苍白的肌肤鬼气森森,微垂的鸦羽半遮半掩了那双清冷的眸,并在眼下投下浅淡的黑影。淡色的唇只比肌肤多了三分粉红,此时正轻轻抿起。
“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徐不缓的声音如流水击石,听得景云心颤了颤。
身上的盔甲沉重,却压不住躁动的心脏,他踌躇了片刻,终是大步上前:“九千岁。”
时鹤书轻轻应了一声,刚要问“怎么了”,他的手臂便被男人猛地攥住。
大手圈住不堪一握的细腕,烟灰色的眸微微睁大,景云低喘了一口气,单膝落地。
“两次奇袭,北俾必不会善罢甘休。许是明日,又许是太阳升起后,北俾便会开始回击。大战在即,属下知九千岁不会在军营久留,于是便来……见见九千岁。”
头盔包裹着男人的头颅,一双本在暗处无光的眼眸抬起,专注地注视着时鹤书。
“战事非我能控,属下不知九千岁何时离开,亦不知能否送别九千岁,更不知上了战场,可否再……全须全尾的见到九千岁。”
虽说着怅然的话语,低哑的声音中却并未有太多悲伤,在那双同样未有太多的情绪的眼眸注视下,景云轻抿了抿唇,随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封信。
“九千岁。”
“属下近日斗胆写了封信,信中都是属下近些年来在九千岁身边的肺腑之言……还望九千岁收下。”
烟灰色的眸中倒映着那过分干净的信封,时鹤书默了半晌,抬手将其接过。
看到时鹤书接过信件,景云终是抿唇笑了笑。
浓黑色的眸子里映照着精雕玉琢的人,他的九千岁仿若一颗夜光珠,在他晦暗的世界里发着光,吸引着他靠近。
目光从精致的眉眼划到单薄的唇瓣,落在青年腕上的手微微收紧。景云注视着时鹤书,声音微哑:“九千岁,此去经别,属下还有一请求……不知九千岁可否应予。”
时鹤书将手中信封放到床榻之上:“你说。”
“若可以的话……”
落在腕上的大手轻轻包住了柔若无骨的五指,景云的眼睫轻颤了颤:“九千岁可否待属下功成名就后,再将此信拆开。”
浓黑色的眸中浮现了三分祈求,景云注视着时鹤书,无声恳请着他的九千岁。
“……”
轻垂的眼睫掀起,时鹤书注视着景云。
“若你以身殉国呢。”
轻缓的声音叩击在景云的心上,他的指尖蜷了蜷:“若是如此,九千岁便将此信烧了吧。”
时鹤书静静注视景云片刻,最后轻轻应了一声:
“好。”
……
战场是什么样的呢。
是黄沙,是血腥,是沉重的盔甲,是散不去的绝望。
“随我一起冲营!”
少年将军嘶吼,声音带着些许的哑,长枪直指晦暗的天空。月光投射在枪尖,像是指引方向的明灯。
下一刻,长枪扫倒了一片北俾士兵,李宿夹紧马腹,拉进缰绳,带着他的赤马飞缨与仅八百人的大宁士兵长驱直入。
“敌袭!!!”
北俾的士兵用胡话高亢的喊着,他们提着宽刀就要来砍马腿,却被高扬的马蹄践踏而过。
马蹄踩碎了腿骨,踩碎了胸腔,踩碎了头颅。
高马上的男人视尸体为无物,浓黑色的眸中倒映着大片散开的血花与内脏,本该让人隐隐作呕的画面却未引起男人的任何情绪波动。
景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抽出唐刀,冷漠地扫过了几人的脖颈。
鲜血四溅,景云不习惯地眯了眯眼睛。
好脏。
感受着裸露肌肤上的黏腻,唐刀在手中转了个圈,景云一刀劈碎了身后袭来的士兵头颅,脑浆四溅,死不瞑目的士兵缓缓瘫软下去。
更脏了。
扫了眼马身上的脑浆,剑眉紧紧蹙起,景云近乎厌恶地砍断了想要向他袭来的三人脖颈。随着北俾士兵的人头与身体分开,景云看着自己盔甲上的鲜红,也开始隐隐作呕。
自他的九千岁让他佩上面具后,景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的接触到黏腻与血腥。
忆起他的九千岁,又忆起那无数被他焚烧的兔子面具,景云抬手拭去溅到自己脸上的血迹,落手时却又用长刀砍碎了一人的头颅。
肮脏,该死。
极度冷漠的视线落在软趴趴的尸体上,再度抬眼时却看到一群北俾士兵围攻李宿。少年将军的长枪将要寡不敌众,而景云毫不犹豫的夹紧马腹,纵马前去营救被北俾士兵包围的李宿。
冲营,顾名思义就是冲入军营。
自上次的大宁奇袭过后,属于游牧民族,王庭会随着季节与牧草而变更位置的北俾便将王庭搬离了边境。
探子的消息还未传来,因此李宿也不知北俾王庭当下在哪,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人攻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