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13)
有一个念头最是尖锐,逐渐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你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全是咎由自取。
是你自不量力,企图摘下一轮不属于你的明月。
“你知道吗?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她长大了,她好爱笑也好会撒娇。她会对我说,娘亲我爱你,然后瞪着大眼睛等着我跟她说,我也好爱你。她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女子声音呢喃,在场众人无不露出疑惑的神色,戚妃口中的这个“她”是在说谁?
唯有晓得内情的景福,知道帝王曾在微时与妻孕育一女,若是仔细算来那可是大魏朝的嫡长公主!
可怜刚出生便夭折了,连封号都不曾有。按照大魏习俗,夭折了的孩子是不能立碑的,避免留下永久的标记。
如今也不知埋骨何处,想到这里景福忍不住朝着身旁看去。
他看到帝王垂在身侧的修长的手在发抖,每一次轻微的抖动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情绪。定睛再看时却又如常了,倒像是他眼花看错了。
那女声轻轻的:
“你去看过她吗,她的墓就在宫外十里,我抱着她的尸体唱着我们南照的歌,把她放进墓地。”
“南照人都是将孩子放在树上而不是埋进地里,因为孩子太小,灵魂弱小,埋在地下出不来,那么黑,她一个人孤伶伶在那里,肯定会害怕,她会想娘亲,想得一直哭一直哭。”
说到这里她心都要碎了,单薄的身子在池水边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沉默着,为这巨大的阴影般笼罩在头顶的悲怆。
天地都安静了,像是在为了某个生命默哀。
这是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世间再无别的痛苦能胜过如此了。
一阵秋风吹过来,吹动女子鬓发耳垂间的银饰发出响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清脆。
像是细雨轻打在芭蕉叶上,又像是冷幽幽的招魂铃音。
“再过几天,她就要过百日了。在我们家乡,百日宴上,孩子要与母亲一同接受圣水的洗礼。可是娘没用……”
“祈福的圣水如今变成了这冰冷刺骨的秋水。”
清柔孱弱的声音刚落下。
女子转过身毫不犹豫跳进了荷花池中。
第06章 陈三愿
006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池水迅速淹没蓝裙乌发。
夕阳被枝叶筛过,支离破碎洒在男人冷白的面上。
池水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却落不进那人深不见底的眼中。
刻在脑海里的她的最后那个眼神,交织着天边金橙色的霞光,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景福屏息凝神,眼角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身侧,看到男人一双眸,紧盯着水面,鼻尖上隐约溢出了汗。
随着夕阳渐沉,他轮廓将近一半埋在阴影里,连带着眼里真正的神情都难以窥视。
一个激灵,景福如梦惊醒,转身,朝那惊羽卫厉声喝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捞人!”
惊羽卫听命于天子,闻言一凛,望向那长身玉立的身影,见陛下脸容淡漠,始终未言语,显然是默许,即刻动了步子,一个接一个的猛子扎进水下。
不一会儿,下去的惊羽卫接二连三浮出水面,屈膝跪了,面露难色。
“启禀陛下,水下没有娘娘的踪迹。”
“回禀陛下,属下这边也没找到……”
“陛下,娘娘这是……凭空消失了?”
男人听到这,朝着荷花池看了一眼,眸光淡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长腿一迈,步至池水边,腰间环佩敲击叮响。
金色的夕阳斜照秋水,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出一道沉眸负手,注视水面的身姿。
男人一头缎似的乌发披散而下,脑后以螭龙形的玉扣扣着,两边坠了金珠玉片交错串起的链子下来,漆色的长发和金玉链一同垂于挺窄的腰身,微微摇曳,洒落无边矜贵。
水面上,尚未清理的残荷被风吹动,一滴水珠滑过花瓣,滴入池中。
一池波光,蓦地碎了。
男人眼睫一颤,倏地扬起长眸,声冷更甚:
“传令下去,立刻巡视宫中每一处水源,一旦发现她的踪迹,不必以礼相待,即刻捆了到朕跟前。”
“是!”
惊羽卫领命而去,身影如鬼魅,迅疾似风,消失在皇宫中的各个方向。
岸边,有人端来太师椅。
谢不归撩袍,面临荷花池,端正而坐。
男人的脸色被水波映着,白得微微反光,修长的手端一盏茶,热茶腾腾的云雾模糊了男子的面容。
其腰背修挺,如一株茕茕的玉桂,仙气和寒气勒住花梢生长。
冷烟蔽月,惊落霜华。
于他身侧,静静地放着一个火炉,火苗在炉膛中燃得极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炉子上置一瓮,口窄肚大,却不知里面盛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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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无人处,河水寂静,一团乌黑突然浮到水面上,如墨发丝晕染开来。
黄昏渐暗的光影里,她发丝笼盖下的脸惨白如鬼,假如有人看到,定要当场吓昏过去。
“好冷……”
刚上岸,便打了个冷战。
拧去衣裙里多余的水分,腕上纱布浸水,因为用力过度伤口开裂,疼痛钻心,却没时间处理。
在心中记下这四周景色,她一会儿还得原路游回去,免得叫人知道她探出了荷花池下有密道一事。
方才的那一出,确实是她自导自演。
一出投水自尽的戏码。
谢不归的聪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以此计,只怕蒙蔽不了他。
这个想法,其实自她在路上,听说郑兰漪落水,谢不归寻她问话时便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