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陛下今天火葬场了吗/无情眼(17)

作者: 杳杳云瑟 阅读记录

他写完这个一,突然顿笔不写。

“?”怎么可能?天底下最难写的字是这个?她觉得他在侮辱她作为一个二八少女的成熟的心智。

身后的他却开了口,传进耳畔的声音极动听,像是冰块落进水晶杯中撞击着杯壁,清冷低沉,她都能想象出男子那一派从容不迫、温和撩人的模样:

“你可知,天下共有多少个文字?”

“唔……没数过。”

“天下共计三万一千三百一十九字。你来之前,它们在我眼中,是音节,字符,横竖撇捺,是什么样子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你来之后,便有一字时时牵动我心。”他嗓音温醇,“每每读到、写到,总是斟酌,再斟酌,不敢轻易地动笔,于我而言,那一字,是世间至美,也是世间至难。”

她一恍,不自禁地侧了眸看他。

他有一双深情眼,尤其这般专注看着她时更是如同月光下的玉石一般光华生动,波光粼粼。她不禁被他看得微微耳热,转了视线去看纸上的那个“一”。

他嘴唇离她耳廓极近,凉润润的若有似无地碰着她耳垂,叹息温柔轻浅,“倒不是笔画太繁琐。只这一字,长成了你眉眼的模样。宜喜宜嗔,怎样都好,为夫百计思量,却也写不出那个我心中的你。”

生气时高兴时都很美丽。

横也是你,竖也是你,撇也是你。

情之所至,所以,下笔太难。

她心里被撩得酥酥麻麻的,再一想,这一字有横有竖还有撇,还与她有关……眼睛倏地一亮。

莫非,是妻字?

妻字的第一笔画就是横,有竖,也有撇呢,她即刻挽起袖口,补全了那字,得意洋洋地看向他,“这下总是正确答案了吧?”

他却轻笑着摇头,朱砂笔尖一转,将那“妻”字,第十三次地轻轻划去。

在她不解的眸光中,握着她的手,转而在旁写下了一个极好看,极清丽的。

“芊”

“是芊芊。”

他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徐徐传入耳中,如春风化雨,滴滴落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奇迹般万物生长:

“于吾而言,这世上最难写的字。”

“是你的名字。”

……

言犹在耳,人已非昨。

怎样是高贵,怎样是低贱?

九五至尊又如何,恰如一开始,她不是任何人的妻子,只是芊芊,是他想写却觉下笔太难的那个名字。

在她心中,他也只是谢不归而已。

是她深爱着,盼他事事都好的男子。

景福合上那以血写就的帛书,不忍卒读。

一愿为女,二愿为他,三愿她与他,却没为自己想过。

宫中人情淡漠,充斥利益和算计。

是怎样的一方水土,养出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

在这宫中,最难得,不过真心。

最脆弱,也不过真心。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若是寻常人家的郎君,回应了这份爱,从此隐居山野双宿双栖,也是一段佳话。

偏偏此情付与九五之尊。

身处世间至高,便要承受无限的冰冷。但凡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无一不是舍弃了身为人的情感,从有血有肉变得空洞无物,化身与皇权合一的死物。

她是活的情感、动人的女子,正因如此,这般活生生的人是最不适合在宫中生存的……这一刻景福心揪起来,为这样一个女子的命运,究竟,会走向万劫不复,还是,柳暗花明?

她身上满是潮意,裙角还沾着水草,塘泥,看起来分外的不洁。

本该是不能忍受的,谢不归却眉眼平静,长腿一迈,走向了她。

郎君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站在她面前恰似玉山将倾,视线落了在她面上,那眸光冷淡隽永,像是下一刻就会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那样。

呼吸滞了一瞬,他却擦过她,腰弯下去,伸出手去拾起什么东西。

余光里的侧脸白得似玉。

谢不归眉眼狭长,眼白很干净,眼角微微地向着鬓角挑去,长长的睫毛如同云雾一般围着眼睛,乌发浓密,鬓边垂下金玉络成的坠子,被风吹得曳动,若有似无擦过她指尖,如触水般一片冰凉。

鼻端是那清爽的薄荷香气,七年相处,日日夜夜嗅到的便是这股香气,与她而言就像是无处不在的空气那般,闻起来只觉安心和舒适,每一次呼吸,都在重温旧忆。

那些走过的路相伴的时光,似乎原封原样地待在原处,静静地等着谁来开启。

她心中千回百转,却见他修长的手,拾一个锦囊起来。

锦囊半个巴掌大,赤红的锦,配以代表山川的菱形、云纹和水波纹,金线绣以蝴蝶、枫叶、桃花,色彩鲜艳,图案复杂。

她绣工是极好的。

哪怕是顶级大家来了,见到这样的绣品,都要夸赞一句,举世无双。

刺绣一技,她未曾师承任何人,这七年,全靠用心摸索。

她一贯如此,做一件事有执拗的劲头,即便没有太多天赋,只要肯下狠心,一遍一遍地练,千遍万遍也就练出来了。

玉琢成器,润砾成珠。

锦囊开了口,露出那断了的那一截红绳,断口很齐整,像是被人为剪开。

看着那断开的红绳,谢不归忽然就攥紧了手,锦囊吸饱了水,一受力便渗出水来,湿哒哒地润着掌心,很是不适。

他捏得很用力,她看着看着忽然不舍,到底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心血,他怎么这样地糟蹋。

忍不住开了口,“陛下,请您还给我。”

上一篇: 绛桃春晴 下一篇: 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