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116)
毛团儿对赵洵确实不认生,它伸着鼻子在他怀里嗅了嗅,又慢慢爬到他的肩头,这次小家伙长了教训,爪子没再被衣料勾着,不过所过之处,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凸起。
这件襕袍无论如何也穿不了第二次了,徐予和眉头一蹙,想把毛团儿给抱回来。
赵洵反倒毫不在意,侧过头微微笑着,还用手护着到处张望的毛团儿,生怕它再一不留神掉下去。
毛团儿仰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小脸,闲不住的它又开始有所动作。
这不,它又立起身子抓住赵洵的乌纱幞头,再次亮出藏在爪子里的小银钩使劲儿往下扒拉。
徐予和赶忙伸出手,打算制止毛团儿的顽劣举动,“毛团儿,不许胡闹。”
赵洵忍俊不禁,任由毛团儿在他头顶乱抓,“它叫毛团儿?”
徐予和仓促地点了点头,而后走上前将毛团儿强行抱住,岂料小家伙的爪子勾住幞头不丢,险些将赵洵的幞头一并带下来,她红着脸道:“王爷莫要惯着他,毛团儿顽皮,下手总是没个轻重,万一将王爷伤着便不好了。”
“无事,我倒是觉得毛团儿甚是讨人喜欢,它一点也不怕我,按理说,狸奴面对生人总会保持警惕,可它还主动亲近我,”赵洵按住幞头另一侧,故意凑过来离她更近一些,挑眉笑道:“我想,这应该就是爱屋及乌吧。”
这句话他说得模棱两可,到底是毛团儿爱屋及乌于赵洵,还是赵洵爱屋及乌于毛团儿,徐予和也搞不明白。
此时此刻,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面颊也越来越烫,可是毛团儿的爪子还在挂在他的幞头上,她踮起脚尖,抓着小狸奴的两只前爪往前略微抬起,如此重复了两三次,终于把毛团儿的爪子取了出来。
赵洵抬手整理好幞头,“毛团儿是你给它取的名字吗?”
徐予和继续点头。
赵洵垂眸扫了眼自己勾丝的襕袍,笑问:“是因为它会把衣裳抓出线团吗?”
徐予和困窘不堪,给小狸奴取名毛团儿纯粹是因为小家伙浑身上下毛绒绒的,睡觉时又总爱缩成一团,“请王爷见谅,过几日我再赔一匹新的锦缎送到王爷府上。”
“你不用同我这般见外,这布料我大哥那儿多的是,赔自然是不用赔的,”赵洵伸手摸了把毛团儿的脑门,“若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在我离京的时候送送我吗?”
“我为王爷送行?”徐予和蓦然抬首,撞上他暧昧不明的眼神,胸中顿时澎湃万千,来不及思考,她又低下头,“我与王爷非亲非故,如此怕是于礼不合。”
将才她轻抬眼帘,清透的双眸波光流转,犹如春水淌过心间,令赵洵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忘怀,再见她的耳根不知何时已染上一层厚重的绯红,他更是不能自持,于是弯腰看着她,“可你明明在乎我的,不是吗?”
徐予和没想到他这次会这么直白,仓皇失措地背过身,她的脑袋里仿佛装了一团浆糊,根本不敢去思考他的话,可她又忍不住不去想。
自己才不是在乎他,那分明是出于歉疚,没错,就是歉疚,毛团儿不仅把他的衣袍抓花了,还去抓他的幞头,小狸奴玩心重归玩心重,它的爪子锋利如钩,若是把他的头给挠伤了,那可就不妙了。
徐予和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在心底说服自己,半晌,才转过身道:“送行不如庆功来的实在,不如等王爷回来,我设下宴席为王爷好好接风。”
接风宴比送行要难办得多,不过母亲一直对赵洵心怀感念,谢礼送了一大堆仍觉得不够,想再设宴款待一番,大不了借着这个席面顺带给他接风,反正现在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赵洵略一思忖,觉得庆功宴也不是不行,她肯这样说,定是盼着自己平安归来的,唯一的不足就是要等得更久一些,思及此处,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可是那一日太过遥远,他突然贪心起来,想二者兼得,“也不是不行,可你如何确定是庆功宴,而不是败北宴?我还是觉得你为我送行更容易实现。”
“我只听说过庆功宴,没听过还有败北宴的,”徐予和顿了顿,忖度道:“听闻岑将军操练精兵独有门道,将士们个个可堪为将,是以镇戎军能够百战百胜,唃厮啰的骑兵虽然凶悍,但有镇戎军在,你们不一定会占下风。”
败北宴本来是赵洵胡诌乱扯的,现在听她这么一分析,他也发起愁来了,大梁的养兵之策弊端太多,每逢天灾动乱,不论老幼病弱,大量流亡民众皆被招揽为士卒,这样虽为流民解决了生计问题,也有利于稳固地方,可也导致大梁兵多且杂。
因此,大梁举国上下大多都是些无用之兵,像镇戎军这样的精锐之师,实在是寥寥无几,偏偏每年还要拨出大量钱物供养着这些兵卒,看来下一步的计划,便是将那些老弱病残从军中剔除,再将各路的募兵门槛提高,从兵源上解决一部分军队战斗力薄弱的问题。
“那就借你吉言,等我回来,你可要说话算数,好好给我办场庆功宴,”赵洵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狡黠:“不过,这庆功宴是你非要为我办的,我可没说要弄,我只想让你在我离京的时候送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