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128)
徐琢道:“拓跋将军诚然多虑了,此地离平夏城不过百余里,若要做手脚,何需等到现在?”
拓跋骏打心底瞧不起大梁,尤其瞧不起大梁的这帮子文臣,一身的酸腐味儿,叽叽哇哇的最是烦人,他把剑指向徐琢,“我哪里知道你们为何要等到现在?”
赵洵压下眉角,漆黑的双眸异常平静,却透着森冷寒意,“拓跋将军,你这般胡乱猜想,是要挑起两国战事吗?”
拓跋骏横眉竖目,转而将剑对准赵洵,言语中尽是不屑:“要挑起战事的分明是你们,让你们送钱送物已经是陛下对你们大梁最大的恩典了。”
“哦?你们西羌腼颜乞求岁赐,反倒成了对我们的恩典?”赵洵冷笑出声,不过须臾,抽出长剑飞身打掉拓跋骏的剑,“拓跋将军的胆识也真是令人敬佩,敢在大梁疆土之上说出这等狂言。”
拓跋骏没料到他真敢动手,堪堪躲过一击,怒道:“这天下向来兵强马壮者为之,你们赵梁……”
“赵梁如何,也轮不到你来评判。”
剑刃斩断雨珠,直逼拓跋骏的咽喉。
赵洵微眯眼眸,脸上笑意似有若无,“敢在我面前如此叫嚣,我看拓跋将军也无需看到今晚的月亮了。”
手起剑落,血液迸溅。
拓跋骏直挺挺倒在泥水里,眼睛还在瞪着赵洵,他嘴唇张合,雨声嘈杂,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脖颈处流出的暗红色液体被雨冲散,染红了大片衣衫。
数点温热溅到赵洵眼睫之上,他竟是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反倒若无其事地掏出帕子擦拭起剑身。
半晌,又轻叹口气,将沾了血的帕子丢在拓跋浚身侧,“不对,我忘了今日大雨,没有月亮。”
事发突然,徐琢久久未缓过神,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岂料摸了一手血水。
西羌使团经此异变,举着兵刃冲上前与大梁兵士厮杀在一起。
赵洵侧过脸,吩咐身旁的亲卫:“你们几个保护好徐中丞,若徐中丞有事,你们也不必活了。”
亲卫低首道是,随后围在徐琢身侧,抵御着西羌使卫的攻击。
混乱之中,徐琢捡起尸体上的刀握在手里,对着西羌使卫一通挥砍,“下官也是带过厢军操练的,王爷莫要小瞧了下官。”
赵洵对此颇感讶异,不过又想到他在地方上带过军队操练,会些皮毛也就不奇怪了。
“不管怎样,徐中丞还是要悠着点,否则令……”
疾风裹着落叶乱雨拍面呼啸,‘嫒’字尚未出口,他被飞入嘴中的树叶子呛住,彼时一柄剑疾砍而来,弯身避过,吐出叶片清了清嗓,又道:“我大哥可是会拿我问罪的。”
徐琢扭头扫他一眼,“王爷也要当心心,出了事下官可担不起责。”
拓跋骏一死,西羌使团犹如一盘散沙,大梁士气高振,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风急雨骤,兵戈相击之声盖过苍茫风雨,响彻山野。
……
驿站内,一灯如豆。
风声萧萧,夜雨渐歇,明黄的烛火映在舆图上,照亮着这广阔河山。
徐琢盯着秦凤路诸州许久,才侧身问道:“下官斗胆问一句,西羌使臣之死想必不是意外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徐御史。”
赵洵抿唇,望向舆图上的西羌疆土,眸中闪烁着星火点点,大有将其收入囊中之意,“没错,是我在他们的车顶放了引雷之物,所以那两个羌贼才会被雷劈中。”
引雷杀西羌二使,一可暗借天意,二来引导军心,实在是妙。
徐琢眼中浮现赞许之意,问道:“王爷下一步还有何打算?”
“先压下今日之事,不得走漏任何风声,”赵洵按着舆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又往左指了指,“雨还要再下些时日,西北多有山川,过几日我们可借口山石倾塌,受困其间,西羌使团不见踪迹,传信给我的老师文经抚,让岑希率兵前来搜寻,届时我们于陇州安化镇汇合,再改道熙州,打唃厮啰一个出其不意。”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此次岑希一走,镇戎军内的奸细必定会有所动作。”
徐琢还是觉得不稳妥,这个借口经不起推敲,内奸潜伏至今都没有露出破绽,不一定能瞒得过去,“若由岑小将军亲自前来,势必会引起内奸猜疑,定会派人混淆其中,王爷就不怕内奸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又如何?大雨时节,天灾频发,山里头遇到这些情况再正常不过,”赵洵道:“徐中丞无须担心,西羌使团已被尽数灭口,理由还不是任我们说?”
徐琢忧道:“我担心西羌联合唃厮啰,对我们先下手为强。”
“那就打,本就是他们违背盟约在先,自绝贡输之路,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反击,”赵洵道:“西羌才问我们讨要过岁赐,北契的那群人也不会闲着,我们只需挑唆一二,让北契去纠缠西羌,就算西羌真与唃厮啰联手,我们这边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徐琢沉思半响,“如此,倒也可行。”
这只是赵洵的初步打算,不过西羌与大梁议和之初,仍有多发战事,徐琢在渭州当过几年通判,经手之事亦不在少数,对于边事总归是比他要熟的,遂虚心请教:“我也是纸上谈兵,听说徐中丞颇熟边事,不知徐中丞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