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65)
赵洵睁大眼睛看过去,自己身边居然没一个嘴严实的,“大哥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你如何知道她会一直对我无意?我还觉得她对陆监丞才是无意呢。”
听着他如此说,赵珩也觉得不无道理,便笑了笑,“那你可要加把劲儿,你吃了我的喜酒,我也等着吃你的喜酒呢。”
赵洵把胳膊放到矮案上,指尖不停敲着案面,“方才明里暗里劝我不要纠缠人家,现下又要吃我的喜酒,我若是现在放手了,你哪里有喜酒吃?”
“是是是,我等着,礼金我也早就备好了。”
嘀嗒嘀嗒。
起初只有寥寥数声,不过片刻,雨脚趋急,与叩桌之声相应相合。
这是今春的第一场雨。
赵洵侧过身子倚在车壁上,抬臂挑开竹制帘幕,外面如断珠坠地,青灰的地砖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小圆点,沾了水的草叶翠色欲滴,空气中渐渐弥漫着尘土的气息。
阵风吹过,酥雨拂面,他觉得脸上凉凉的,润润的,“这雨下得倒真是是时候。”
赵珩眉梢浮上喜色,掀开马车另一侧的帘幕,将手伸到外头接了几滴雨水,语调竟也越发激动,“自从二月那场大雪,许多州县直至现在都滴雨未下,原本我还发愁今春的收成,没曾想这雨便来了。”
赵洵笑道:“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这场及时雨,也算是为附近的农户解了燃眉之急。”
“但愿今年能够风调雨顺,”赵珩叹了口气,又道:“算算日子,再有几日便是百五节(1),我已经着人去备了祭品。”
赵洵愣了愣,“多谢大哥,每年都替我提前准备。”
“那也是我的叔父叔母,准备这些理所应当。”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官吏们听着直心焦,官家催得紧,他们又一心渴盼着休沐,就把能处理的案子都赶在节前办完,省得到时候出了啥幺蛾子还得被抓回来上值,经过刑部与审刑院复核,最终刘密被流放袁州,赵珩顺带暂卸刘圭统领定边军的职权。
之后连着下了三天雨,天一放晴,也到了百五节。
先帝对赵洵有养育之恩,故而他祭拜完父母,又随太后、皇后和赵珩等人去了皇陵祭拜先帝,太后自先帝崩逝后,一直郁郁寡欢,今日到先帝陵前,更是悲不自胜,几人说了好些话,才将太后哄出了一丝笑。
第二日,宫中内侍前来通传晚间太后将置办家宴,想和赵洵赵珩兄弟几个聚在一块说说话,赵洵便打算提前进宫向赵珩说明近几日秋月楼的情况,结果才出府门遇到了杜浔遣来的人。
那人躬身施礼,取出一封信呈到赵洵面前,“杜承旨命我将这封信交予王爷。”
赵洵心里犯奇怪,接过信问道:“他不是陪郑小娘子踏青看景了吗?怎么还有功夫送信给我?”
那人低着头回道:“这……小人也不知,杜承旨只说王爷看了信便会知晓。”
赵洵举着信,“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人回了声是,就照原路返回了。
赵洵拆开信封,拿着信纸只粗略看了一眼,眉间便凸出几道折痕。
元宝好奇得不行,伸长了脖子,也想瞄一眼信上的内容。
赵洵把信纸揉成一团,转身踏回门里,“元宝,我还有事,你去同我大哥说一声,日入时我再去宫里。”
元宝挠挠后脑勺,哦了一声。
再说那信中所写,也就是杜浔在路上看到徐琢与陆敬慎拖家带口去城外游玩,其中的弯弯绕绕,已经弱冠又尚未婚娶的他算是深有体会,两家长辈带着各自的小辈凑到一起,说是游玩赏景,其实就是想找机会增进两个小辈之间的感情,所以才让仆从带信过来,还有他们穿着什么衣服,往哪条路上走,以及什么把握住机会,日后不愿见君独自神伤,以泪洗面之类的废话。
赵洵原本打算直接骑马追上他们,可又想到杜浔特意提到徐予和和陆霄二人的衣物颜色,于是他也特地回去又挑了身颜色与之相称的圆领袍换上。
百五节除了担酒上坟,祭拜亡亲,也有郊游踏青的习俗,不论城郭街巷,还是山野小道,皆布满了出门游玩的人。
赵洵带着范义抄了近道,故而他们很快便到了信中所写的地方。
此处山青水碧,然青碧之间,又有点点深红浅红点缀其间,如此美景,自然有不少风雅文士前来闲游。
诸多人影之中,他一眼便看到了徐予和,以及她旁边的陆霄。
赵洵翻身下马,把缰绳扔到范义手中,吩咐他照看好乌夜啼,自己则大步迈向前方的两人。
陆霄站在她身旁,指着河对岸盛开的桃花,“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2)”
赵洵单手背在身后,慢慢踱着步子,“陆监丞不仅策论写得好,作诗写赋更是不在话下,怎么遇此风景,还诵起了旁人的诗?”
前面的两人闻声转身,显然对他的突然到来颇感意外。
今日徐予和内穿淡青色交领短衫,外着葱青色长褙子,下束烟粉百迭裙,陆霄也是一身青绿色的圆领袍,耳边簪着一枝折下不久的西府海|棠,而徐予和的衣缘上绣着的正是海|棠花。
果然……很是相称,难怪杜浔特意交待他俩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