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67)
“陆监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当真不知?”
陆霄反问:“那王爷是在说我能言善语,还是暗指将作监内有人手脚不干净?”
赵洵笑道:“如你所想,都有。”
陆霄正要张口,徐予和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劝道:“少说几句,你越说,他越要噎你。
看着她的小动作,赵洵心里酸溜溜的,“也是,陆监丞才华了得,官家断不会让你埋没于将作监,一任期满便会升任通判或是试馆之职,也难怪将作监监与少监处处提防着你。”
陆霄愕然,将作监监与少监待他还算和善,监中事务他们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他本身对工事没有太大兴趣,因此每日都是埋头做好本职之事即可,从未多想过其他。
听着这俩人东扯西扯,徐予和观景的兴致消了大半,便想把赵洵尽快打发走,好图个清静,“他去将作监时间也不久,哪里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你想问话,也该问监中那些老人才是。”
“你知道的,我并非想问话,”赵洵眼角微红,妒意不知不觉自内心深处生起,“方才说话的功夫,我便能说完我想说的,为何不让我说?”
微风细细,搅皱满河清波。
春水澹澹,映在他的眼眸里,徐予和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水波,还是显露在他眼底的情绪。
她道:“那你说。”
赵洵:“?”
他这样不依不饶,徐予和开始对这个故事抱有好奇,于是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赵洵用眼角余光扫过旁边的陆霄,闷声开口:“他在,不方便。”
徐予和:“……”
陆霄的眸色同样不复往日柔和,他漆黑的瞳仁中荡起一丝涟漪,“既然不方便,那今日便无须再说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激起了赵洵压在心底的妒火,他的眼神不停跃动,锐利如锋,嘴角也微微扭曲。
徐予和强装笑颜,劝道:“春景熙熙,芳草萋萋,这样好的风景,怎能净说些煞风景、伤和气的话?”
见她也向着自己说了次话,赵洵不禁有些小小得意,眼角眉梢都止不住上扬。
徐予和又道:“我想起些事,便先回去了。”
语罢,她匆忙欠身施了一礼,便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陆霄看着她的背影,拱手道:“下官也先行告退。”
赵洵手握成拳,转而拔腿朝着他们追了上去,“陆监丞何必着急走,我来此处也是赏景游玩,一个人着实无趣,还是人多热闹些。”
为了争这口气,就算要面对两个难缠的政敌,他也要腆着脸去!
那方徐琢夫妇与陆敬慎夫妇已命女使仆从在草筵上将糕点果酒等摆放整齐,此刻正就着春水好景,笑饮谈欢,意兴正浓。
陆敬慎哈哈笑着,举起瓷盏饮下一口,接着便要去给徐琢倒酒,手还没碰到酒壶,便远远看到两个小辈的身影,“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没见面,今日让他们在一块,也不见有多生分,我这悬着的心也算稳下来了。”
徐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道:“维民兄说得在理,是该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多磨合磨合感情。”
陆敬慎把着酒壶,叹了口气,“燕燕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我就怕停云不成器,耽误了燕燕。”
“这便是你那般严格管教的理由?”杨氏嗔道:“好几次我都瞧见停云误把我送去的黑芝麻糕当墨条给磨墨用了,我看着是真怕,生怕你把他带成了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陆敬慎笑道:“这算什么,至少孩子没把墨条当作糕塞嘴里。”
“瞧瞧你说的话,叫我如何不担心停云变成书呆子,他小时候多活泼,后来被你教得一直拘着。”
说着,杨氏一袖子甩过去。
陆敬慎忙抬起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夫人啊,别打脸,我不是给你说了别把黑芝麻糕切成长条吗?”
杨氏瞪他一眼,“我后来不是团成球了吗?你这个当爹的又不做,要求还这么多。”
张氏掩面低笑:“停云这是读书入了迷,以前有位书法名家在练字时也将馒头蘸了墨汁吃到嘴里,后来便写出了天下第一行书,你看停云,逢考便是头名,日后定然如日初升,干霄凌云。”
“只要好前程不要头发怎么成?”杨氏将身子斜倾过去,凑近道:“阿满妹妹,我跟你说,有段时间他一直带着停云挑灯夜读,后来枕席上全是他掉的头发,有一次给他束发,发梳上也挂着一把头发,我就凑近细看,才发现他头皮都露出来了。”
陆敬慎哎呦一声:“好好好,夫人,我知错了,这些你就别说了,等寒食节一过,我就去灶房给你做糕。”
杨氏不理他,继续说着:“这人没有头发多难看啊,你说年轻男子若是头发稀疏至可见头皮,哪会讨小娘子稀罕,我就是怕停云也变得跟他一样,便四处打听各种生发的方子,黑芝麻糕只是其中之一,他还埋怨我不切长条,真是没良心。”
“好夫人,好夫人,我错了,你就别在怀瑾和弟妹面前揭我老底了,”陆敬慎抹了把脸,“再说了,停云他们也快回来了。”
杨氏捏起块桃花糕,又瞪向他,“若不是我找了那些生发的方子,你头发指不定何时就掉光了,到时候人家都不叫你陆相公,改叫陆光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