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78)
徐予和抑制住心底的情绪,吸了吸鼻子,缓了口气,轻声道:“能不能……放我下去,我能自己走。”
未料赵洵收拢双臂,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你哭成这般从秋月楼里跑出去,若是让徐御史知道,指不定又想入非非,以为我如何欺负你,还有陆敬……陆相公,他们定会找人一起连上数道奏折狠狠弹劾我。”
“可是……”徐予和说话间有些着急,气息紊乱,喉咙再度被哽住,“我没戴帷帽……”
赵洵按住她的肩背,往怀里又带了带,软声哄道:“不是有我吗?我抱着你的,不会有人看到你的容貌。”
徐予和也顾不上难过了,她只觉得万分羞赧,耳根烫得厉害,慌忙用衣袖捂住脸。
没过一会儿,耳边便有簌簌风声,还有马匹的喘鼻声,眼前也明亮许多,她知道赵洵已经带着她出了秋月楼,便把头又低了低,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生怕被人看到自己。
“王爷,你们没事吧?”
范义见着他们出来,赶忙站直身子,抱着剑迎了上去,并示意侍从将马车一并牵过去。
赵洵没有理会他,直接抱着徐予和进了马车,
他的步子很平稳,徐予和感觉自己的身子一高一低,风声便从耳畔隐去,可是两人举止这般亲密,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面对,不禁心神慌乱,根本不敢抬头,抓住他衣袍的手也愈来愈紧。
赵洵察觉到她的窘态,垂眸望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王爷,咱们是去徐御史府上?还是去哪儿?”
迟迟没得到回应的范义又问。
赵洵稍稍抬头,唇角笑意渐渐褪去,“再去加把火,等烧完了,去看看那位李将军的尸体还在不在,在的话,就帮他埋了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范义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无尽的狠意。
范义摸着胳膊抖了抖,道了声是,随即喊来一旁的侍从,安排妥帖以后,他继续问道:“王爷,咱们是去徐小娘子府上吗?”
赵洵不想这么快就和她分开,便低下头又看了她一眼,酝酿着找何种理由能让她和自己多待一会儿。
“我不想回去。”
他还未开口,便听得徐予和如是说道。
赵洵心底暗喜,试探问道:“那我们去大相国寺,好不好?”
听他提起大相国寺,徐予和顿时又记起了儿时外祖带着她去那里挑买笔墨字画的事,眼角再次湿润起来,她阖上眼,轻轻点了点头,“好,就去大相国寺。”
赵洵眉眼微扬,大声道:“范义,去大相国寺。”
马车转了个弯儿,慢慢行进着,蹄声“哒哒哒”地响着,赵洵感到怀中人现下安静异常,颈脖处也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给沾湿了。
“怎么又哭了?”
他轻轻问道。
“若是不想去大相国寺,可以去别处,不用听我的,方才我语气狠了些,是不是吓到你了……那是因为那个西羌人,我不是有意的。”
赵洵已经慌乱到极致。
可他越是问,越是安慰,徐予和越觉得委屈,越觉得羞愧难当。
“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想起了我外祖,他很亲我,”徐予和垂着头,低声道:“可我还是没能查出谋害他的真凶。”
原来那时她问的是杀害张尚书的幕后黑手,赵洵敛眉,“难道张尚书赴任途中被害也与内奸有关?”
徐予和轻轻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赵洵只见她用衣袖捂住脸,挣开自己的臂弯,落荒而逃似的坐到一旁,露出掌心里攥着的纸张,那张纸已经被汗浸湿,可印信依旧赤红如新。
第043章 水波兴(三)
“这个印, 你应当有些印象。”
何止有些印象,简直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赵洵眉眼一跳,眸色忽暗。
“诬陷岑将军, 也是他们的手笔, ”徐予和抬起晕红的面颊, 清润的眸子如雨后春山,水雾朦胧,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看着车内乱晃的镂空香球,道:“之前你遗落在榻上的那封信,我拆开看了, 和这个印一模一样,杜小官人说与岑将军谋逆有关。”
她用的是“也”字,莫非前吏部尚书张斐然并非被山匪所害,而是……想到这里, 赵洵顿时明白为何那人死了她会那么失态, “这是西羌皇帝李佑乾的私印。”
事关通敌,徐予和知道此事牵扯甚大, 但她还是没想到这个印信竟是西羌皇帝的, 难怪父亲不让自己掺合进来,要知道当年可是西羌皇帝主动派遣使节求和通好, 原来一切都是阴谋。
“除了这两份书信,我还见过一封盖有此印的羌文文书。”
赵洵道:“莫非张尚书也是?”
徐予和垂下眼睑,几滴小水珠泛着冷光,在她乌黑的睫羽上滚了滚, 落在月白的衫子上,晕出几团浓色, “外祖得到文书没多久,便获罪遭贬,殒命途中。”
照此来看,自己推想的方向是正确的,不止西北,就连京中也早就有人和西羌勾结,赵洵眉骨微动,面上越发沉肃,可又见她泪痕斑驳,弄花了妆粉,顿时又慌了神。
他抬起衣袖为她拭去脸上水渍,动作轻柔,“没想到张尚书之死竟另有隐情,你放心,我既已知晓,便不会袖手旁观。”
隔着衣料,徐予和还是能感觉到他指节的温度,她慌忙低下脸,把头往旁边一别,颊上被他拂过之处,皆是火辣辣的烫,两抹霞色登时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