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96)
黑衣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但他临死前抓得很紧,徐予和稍一呼吸,河水便顺着鼻腔和喉咙灌进肺里,难受得厉害,她也不知道呛了多少口河水,都没能将黑衣人抓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掰开。
可是在水里她无法睁开眼,只能抬起双臂胡乱挥舞,试图浮向水面,可黑衣人就像个大石头一样绑在她的身上,拖着她一直往下坠。
四月已经是暮春时节了,河水还是很凉,也不知道那两人在搞什么,她明明听到了水声,但是还没见有人来救自己。
迷迷糊糊间,她终于看到有个人影游了过来,不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衣衫的颜色很浅,浅到近乎于白。
赵洵逐渐掌握了一些游水的技巧,他和陆霄一前一后,朝着徐予和游了过去,看到陆霄托起她的腰身,他蹙紧眉头,迅速扯掉黑衣人的手,一把将徐予和拽到自己怀中,随后朝着水面游去。
他游水的动作本就不得要领,因此抱着徐予和时游得更加艰难。
徐予和的意识逐渐模糊,依稀感觉到有个温暖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勉强睁开眼,只看到那人一角玉白色的衣袍。
赵洵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徐予和托举至水面,画舫上的众人焦急万分,看着他们浮出水面,才深深地吐出口气。
然而先前他在水里已经浪费了许多力气,这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还是咬牙强撑着将人缓缓送至画舫边上。
张氏和杨氏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子,抓住徐予和的胳膊往上拽,赵洵也尽力把她往上举,就这样,众人一番合力,徐予和总算是脱离了险境,几个女使们又手忙脚乱地把她扶到舱内。
可没等赵洵上去,他在水中竟慢慢下沉。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后面的陆霄见状,赶紧游过去抓住他,杜浔够不着两人,就把蒿杆伸到二人面前,让他们抓着蒿杆游到船边。
陆霄是个读书人,这会儿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倒是可以上去,但是让他带着个男子游水,着实有些吃力。
赵洵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对于一个旱鸭子来说,刚刚就是极限了,他浑身软趴趴的,自然也没什么气力抓蒿杆。
又听得“扑通”一声,有个身穿烟灰色圆领袍的青年从岸边跳进水里向他们游了过来,那人跟个大板鲫似的,不消片刻,就游到两人身旁,和陆霄一起拉着赵洵上了画舫。
张氏在舱内照看徐予和,杨氏见他们都上船了,便命船夫尽快将画舫泊岸。
杜浔低头看了赵洵一眼,发现没什么大碍,“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赵洵躺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没一会儿又坐了起来,狠拍胸脯吐出几口河水,他抹去脸上水渍,扭头看向舱内,里面咳声不断,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徐小娘子如何了?”
“燕燕无事,已经醒了,”杨氏惊魂未定,捂着胸口道:“倒是王爷,刚刚可把我们吓坏了,倘若王爷真因我们出了什么岔子……”
赵洵站起身,襕袍湿乎乎的黏在身上,啪嗒啪嗒地往下滴水,“我没事,说来惭愧,我不会水,让两位夫人见笑了。”
言罢,他又看向陆霄和那名身穿烟灰色圆领袍的青年,拱手一揖,“多谢两位相帮。”
陆霄拱手道:“帮实在是谈不上,我还未感谢王爷方才救了燕燕。”
听着他喊徐予和的小字,赵洵没来由的烦躁,他看了看舱内,又看了看陆霄,憋闷道:“不用你替她谢我。”
身穿烟灰色圆领袍的青年对赵洵的身份似乎有些吃惊,怔愣片刻,亦拱手笑道:“王爷言重了。”
赵洵看他也是士人装扮,气质儒雅,问道:“何谓言重?今日你与陆监丞出手相助,我定是要好好感谢的,就是不知文士姓甚名谁?”
“在下曾礼曾敬之,”青年再度拱手,“我如何担得起王爷的道谢,实在愧不敢当,我是江南人士,从小游水,若是有人落水,邻里乡亲都会伸出援手,这只是我该做的。”
赵洵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敬之兄无需多言。”
船停靠岸,张氏从舱内出来,对着赵洵施礼道:“多谢王爷,又救了小女一次。
这下轮到赵洵愧不敢当了,他认为要不是自己,刺客也不会逃到这画舫上,更不会让徐予和落水,还有最开始那次也是如此,他突然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霉运在身上的。
他扶起张氏,内疚道:“夫人,是我令你们受惊了,应当由我向你们赔礼才对,夫人怎么还向我道谢。”
张氏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更何况方才他又奋不顾身下水救回了女儿,虽然丈夫近些日子时常向她叙说忧思,其中不乏宁王的种种过失和缺点,可接触之后,她发现丈夫有时候也会识人片面,再一深思,很快就想到了个中缘故。
她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几句客气之语,接着回到舱内,给徐予和披上干净的外衫,带着她和杨氏一并乘车回府。
赵洵拧着湿漉漉的袖子,质问范义:“打完了你们来了,追人追哪儿去了?”
范义扣扣脑袋,“王爷,我们分头跟着刺客在巷子里绕了一大圈,实在没想到你们会跑到船上。”
“罢了,你们先把把刺客的尸体捞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线索,”左胳膊的衣袖拧得差不多了,赵洵又把另一边的袖子攥在手里拧出水,“我和涯深再回丰和楼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