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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100)

作者: 灵犀1 阅读记录

走到门边, 她的手竟使不出一点力气, 试了几次,才将厚重的帐帘掀开。漫天的风雪瞬间将她席卷,风撕扯着她的衣衫, 一粒粒雪花落在睫毛上,簌簌飞雪染湿了她的秀发,散乱的几缕鬓发在眼前飘动。天地间的颜色只剩下黑白两色,她看不清前方的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心,仿佛被掏空了,灵魂也被风吹散,只剩下一具驱壳,麻木的在及踝的雪地中跋涉。

“初晴!”容珏追上来,为她披上披风,双手握住她的肩。

初晴双目空洞的看着他。他合了合眼,说;“你离开的时候,忘了带披风。”

她的双唇微动,想向他道一声谢,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他问;“你要去哪里?”

她要去哪里?时间仿佛静止,她不知道想了多久,嗓子里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我要回我自己的帐中啊……”

容珏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将她拦腰抱起。

初晴没有抗拒。两个人的营区相隔不远,片刻后,他便将初晴送到她自己的帐中,然后,才将初晴放下来。

容珏对紫凝道;“本王有对公主说,你先下去罢。”

紫凝望着初晴,在这里只有初晴可以命令她离开。却见初晴对她点了点头,她只好告退了下去。

“他真的不要我了……”她喃喃说完,泪水夺眶而出。

而她苍白的面颊盛满泪珠,在紫色披风的映衬下,更像是一片即将融化的白雪。

容珏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拥入怀中。

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够平复她的悲伤,他什么都愿意做。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九哥,谢谢你。”他放开她,她伸手胡乱抹一把泪水,可泪水依然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止住。她任泪水肆意流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容珏定定看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让他与她对视,“三哥曾为你付出许多,”他一滋滋滋地说;“如果真的失去你,他一定会很痛苦,甚至在痛苦之下,不会放过任何与你有关的人,包括他自己。”

初晴苦笑,“你为什么替他说话,是怕我想不开做出傻事吗?”她微微摇头,“如果你担心这个,我想你保证,我不会做任何傻事。”

容珏静静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去,掀帘而出时,对门外的紫凝吩咐道;“好好照顾公主。”

而除了她,他更担心母后,父皇病重,只怕母后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他必须尽快赶回京城。

紫凝走入帐中,只见初晴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红肿,脸颊上还沾着泪水,忙走上前关起的问;“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晋王……”

初晴对她淡淡一笑,“紫凝,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主子已经大婚了。”

紫凝怔了怔,随即想到她指的人是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容御,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成婚了?他竟然背叛了公主?

她知道公主心里不好受,可这一句话却着实扎心。

“公主,奴婢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您啊。”她双膝跪下,拉住初晴的手,失望地说;“公主,您平日对奴婢那么好,从不将奴婢当成下人看。奴婢早已下定决定要誓死追随你,可在您心中,奴婢还是太子的人。”

初晴苦涩一笑,“你起来吧。”紫凝依然跪着,眼里满是委屈。她茫然一笑,“在你到我身边之前,我有一个名叫‘阿妧’的姐姐,她也是御哥哥派给我的护卫,我真的很喜欢她,一直将她当成姐姐,可是她却背着我,杀死了我的另一个朋友……”

紫凝惊讶的看着她,初晴叹了口气,“紫凝,你有没有刻骨铭心的过去?”

紫凝想了想,突然苦涩一笑,低声说;“奴婢小的时候,家中又几个兄弟姐妹,因为家里穷,在奴婢四岁那年,奴婢的父母将奴婢卖给一个杀手组织。奴婢在那个组织里生活了十四年,从十五岁开始执行暗杀任务,后来被太子选中,派到公主身边。要刻骨铭心的过往,如果杀人也算,那就只有杀人了。奴婢连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初晴叹了口气,站起身,亲自将紫凝扶起来,“去给我打一盆热水吧,我想洗脸。”

“是。”紫凝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初晴又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继续留在我身边,就直接对我说,我会让你离开,并给你一笔足以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财。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我还是能做这个主的。我只希望在你还是我的人的时候,不要背叛我。”

紫凝再次跪下,“奴婢誓死效忠公主。”

初晴道;“我相信你。”

她看着紫凝离开,嘴角勾出一抹苦笑。

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背叛了她,她已经不敢再相信忠心了。

夜幕四合,大雪初歇。容珏再次来到初晴帐中,见她面容依然苍白憔悴,心中纵然有不舍,却还是无可奈何,“初晴,我是来想你辞行的。”

初晴一怔,随即心中了然,屏退紫凝后,低声道;“你是不是放心不下皇后,可如果让全军上下都加快行程,会让人心中起疑,所以你想先行一步。”

容珏点点头,她又说;“我们一起走吧。”

容珏知道,她也想早点见到容御。他看着她,问;“用过晚膳了吗?”钦差是上午来的……他心痛的想,也许,她中午也没有进食。

初晴问;“你现在就要走?”

“现在雪刚停,我想在等半个时辰,”他看着她,沉郁的黑眸里浮出一丝笑意;“等一个时辰再出发也行。”

初晴也微微一笑,说;“好吧,现在吃饭还来得及。”

京城。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浓重的阴霾中,皇帝的病情日益加重,如今已到了弥留之际,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而自从皇帝遇刺,将朝政交由太子处理。容御搬入皇宫,终日除了处理朝政,就是在皇帝榻前尽孝。

深夜,正在宫中处理政务的容御闻听皇帝醒来,便亲自到乾清宫看望。

寝殿内光影沉沉,宫人喂皇帝喝完参汤便退下了,偌大的殿堂里,除了守在帐外的总管周常顺,就只有父子二人。

容御站在榻前,望着皇帝苍黄憔悴的面容, “父皇交给左相的遗诏,儿臣已经看过了。好一个‘帝后情深,生死同穴’……真让儿臣感动。”

皇帝如枯槁般的眼底划过一抹震惊,“好一个胡仲,朕还没死,他就迫不及待讨好朕的太子了!”

容御眼中波澜不兴,淡然道;“父皇大限将至,您的遗诏,儿臣早一步知道又何妨?”

“大限将至”四个字落入皇帝耳中,如一道霹雳。虽然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命不久矣,但这样的话从别人……尤其是从他一手提拔的太子口中说出,只觉得格外刺心。

极度的震怒与悔恨如潮水袭来,容御欣赏着皇帝变化的脸色,眼前恍惚间又浮出母后的身影……

他沉沉开口;“春兰是不是父皇的人?”

皇帝睁大眼睛,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十分突兀。容御静静看了他片刻,补充道;“儿臣说的不是那个指证容瑄的春兰,而是十年前真正的春兰。父皇若忘记了,儿臣就帮您想一想。当年,指使她出城传递假消息的人,一定不是慕氏。十年前的幕氏不过是个贵妃,卫氏还掌握兵权,幕氏能给她的荣华富贵,母后也能给她,她没必要投靠幕氏。想来,指使她的人一定比母后更有权势。”

皇帝疲倦的半阖上眼睛,声音隐含着威严与怒意;“是朕,那又如何?你母后算计慕氏再先,卫徽野心勃勃,他们都是自食其果。”

容御冷笑,“父皇,十年前我真的那么让你失望么?容珏周岁封王,五岁开始和我一样随你住持殿试。为什么你总说我不如容珏,我在容珏的年纪比不上容珏,将来容珏长到我的年纪,定会超过我,对我和母后说也就算了,还一次次当着其他嫔妃和朝臣的面这样侮辱我,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你还会找机会将我废黜,废黜母后,将皇后和太子的位置都送给那对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