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生锈钉(109)
倏然,他脚步一滞,面色冷淡地从自传区抽出一本书来。
她见他不动了, 好奇地凑过去,问:“看到什么了?”
程殊将封面稍侧, 展示给洛萨看。
“《行善是终生的习惯》…马洛自传?”她眯了眯眼,读出书名后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竟然有人取名叫马洛。”
马洛在墨西哥旧俗语里有恶魔的隐喻。
一旁也有本地人在找书,闻言搭话:“哈哈,我就知道也有其他人这么想!但他可是墨西哥知名的慈善家,经常给边境的穷人捐药和吃的,在出生地瓜纳华托州和科阿韦拉州很受人欢迎。”
科阿韦拉州,墨西哥的东北境。
洛萨听出来这人话语里带了明显的夸赞,于是客气地笑了笑:“那他还真是个好人,你说是吗,塞巴斯蒂安?”
她回头试图得到程殊的肯定,结果他半天没吭声。
气氛有些尴尬,洛萨耸耸肩,望着那个人说:“不好意思,他西语不好。”
那人体贴地摆摆手:“没关系。”
等陌生人离开后,洛萨咬牙切齿地往他手臂上凿了一拳,硬邦邦的肌肉反让她有些手疼。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指指点点。
程殊秉持原则,语调漫不经心:“我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不是。”
“……”洛萨无语地瞥他一眼。
“人是复杂的,”程殊把书放了回去,慢悠悠地揉她的手,“如果这个人表面上是个慷慨的救世主,对妻子忠贞、对孩子负责,私底下却背叛家庭,是个残酷猖狂的毒.枭呢?你还会觉得他是好人吗?”
他语气并不沉重,听起来只像是在做个讽刺的假设。但洛萨太熟悉程殊的性格了,她眉心微皱,没说话了。
这个小插曲没有打断两个人的约会,洛萨和程殊各自抽了一本书,没有待在里边,去了外部的大花园。
今天天气很好,凉风习习,很多人都躺在草坪上看书。洛萨披了件薄外套,脑袋抵在了程殊的膝盖上,坐得比他靠下一些。
“塞巴斯蒂安,这里有好多学生呀。”
洛萨一只耳朵紧压着他的腿,声音雾蒙蒙的。声音顺着骨头振动,引得程殊有些麻。
他听力很灵敏,神情不变:“嗯,大多数都是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
“青春洋溢…哎,真年轻啊,真美好。”她边翻页边感慨。
程殊顿了下,抚摸她的头发:“我的宝贝和他们一样年轻。”
“心态上嘛,心态上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洛萨哂笑。
半天,他眼尾微挑,忽然说:“洛萨,还有几天我就三十了。”
他没拥有过青春,也不再有资格享受她的青春年华。
洛萨伸手按住眼眶的酸意:“是吗,几号呀?我还没问过呢。”
程殊回:“十一月八日。”
即使两人都知道没机会过了,但她不想拂去场面的温馨,入戏了般:“那快了,我给你过呀!”
他沉默片刻,说:“好。”
风吹得两人都很舒服,彼此浑身透着股懒劲,贴在一块。
程殊眉压眼,眼皮很窄,t即使放松下来也显得很冷峻,让人不是很敢靠近,于是理所当然地出了一些意外——
一个喝着热巧克力的小孩在草坪上奔跑,在路过程殊的时候仅凭一眼就吓摔了,疼得大哭。手里捧着的热巧也飞泼了出去,有一点径直落在了程殊的手臂和书上,弄脏了几页纸。
程殊盯着带有巧克力味的《飞鸟集》,挑眉,还好没泼到他姑娘头上。
但洛萨对这场意外有些懵,她坐起身,听着那小孩的解释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是知道塞巴斯蒂安这人气场有多强的,此刻竟然有些同情那个小孩。
“哈哈哈哈哈…”
程殊看着洛萨笑到浑身颤抖的样子,顶了下牙。
“宝贝,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小孩的家长终于反应过来了,满脸歉意地冲了过来。
她摆摆手,婉拒了家长的赔偿提议,对程殊说:“塞巴斯蒂安,我们去找一下图书管理员问一下赔偿吧。”
洛萨艰难地拽起比她重太多的男人,往室内走。
程殊看着她的背影,无情戳穿:“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本书被程殊买下来了。
不过他还挺满意,他喜欢每一个存储了二人回忆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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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亡灵节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
虽然第一天是幼灵节,但墨西哥人已经习惯了在一日的下午到晚上举行大型欢乐游行,与所有亡灵共舞。
各个社区里已经摆了无数的祭坛,里面放着糖骷髅、亡灵面包、蜡烛,点缀着万寿菊,用以指引灵魂回家的道路。街道已经设置了“La Catrina”的大型浮雕,不少扮成小丑和幽灵的舞者在跳舞。
宪法广场附近有玛丽亚奇乐队在演奏,他们头戴宽边圆顶帽,身穿华丽的牛仔皮衣,配上有着精美刺绣的长裤和靴子,再搭上一条丝带状的装饰在脖子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墨西哥城变成了橙色的海洋。
今天的化妆摊子可以说生意好得不行。
除了本地人,全世界受可可(寻梦环游记)影响的好奇旅客都会来到墨西哥参加这一年一度的视听盛宴。
路上的行人都换上了极为夸张的艳丽衣裙,还有不少人穿上了彩绘的骷髅服装。每个从化妆铺离开的游客,脸部都画上了生动的骷髅图案,仿佛彻底融入了鬼魂中。
参观完壮丽的主座教堂,看到这些的第一瞬间洛萨的心就被吸引走了。